專區衛生防疫中心李主任放下電話,眉心擰成了疙瘩。
「錢局長發火了?」坐在另一張寫字檯後面的副主任老周手捧茶杯,臉上掛著「永恆」的笑容,以極平和的聲調問道。
「明明是兩個草包占著茅坑不拉屎,硬是動不得,有真才實學的人卻得不到妥善的安置。這——」老李緊緊閉攏了嘴,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然後,深深從鼻孔里噴出兩股粗氣。
在那張掛著「永恆」笑容的臉上,眯成一條的細小的眼睛死死盯著老李鐵青的面孔。「我說什麼來著,食品衛生科這倆科長,誰也動不得。一個呢,同衛生局的幾個重要協作單位有過硬的關係,沒有他,局裡七千米的宿舍樓就得落空;另一個呢,在局有根子,是王局長的人。」老周咂了口茶,望著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語,「食品衛生科主宰著專區食品加工廠和銷售部門的命運,油水大著咧!誰不想伸手呢?」說著,他瞥了老李一眼。
老李並沒有理會這話的弦外之音,只是不住地吸煙,踱來踱去,擰眉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安置中年醫師小蘇的工作。
省中醫學院畢業的碩士生小蘇,在支援縣防疫站工作期間,出色而及時地處理了四五起嚴重食物中毒事件,受到過省衛生廳的表彰。他在《中華醫學雜誌》上發表過有關食品衛生方面的論文,還著有《食品中毒》一書。按小蘇的專長和業務水平無疑應安排在食品衛生科任科長。然而,現在食品衛生科兩位科長專業水平極差,調出其中任何一個都理所當然。誰知,此事打了多次報告,同衛生局交涉了近一個月也沒有解決。所得到的,依然是錢局長在電話中的「慢慢來,慢慢來,不急」。
「老周,你看這樣好不好?先委屈一下小蘇的專長,暫時任命他為防疫科科長吧。」
「防疫科不是有兩位科長了嗎?」
「調出一個到行政科嘛!」
「那,行政科可就有四個科級幹部了?」
「鄭二楞子總吵吵要走,看看衛生局能不能收下他。」
老周又咂了口茶,眯眯笑著,從上下眼瞼的縫隙間射出兩股鋒利而又有些陰冷的目光:「嗯,那就試試看吧。」
傍晚,老李拖著疲憊的腳步在回家的路上緩緩走著,心情鬱悶。他從市醫院調到專區衛生防疫中心雖然時間不長,卻深深感受到這個單位人事關係的複雜。每做一項工作,特別是牽涉到人的問題時,總要受到各方面的掣肘。眼下,安排小蘇的這一招能否行得通?老李思忖著,打算向地委趙書記越級彙報。他看了看錶,決定立刻就去趙書記家。
當他掉轉方向,準備穿過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時,一輛小汽車在他跟前停了下來。
「這不是小李同志嗎?上車,我送你一程。」一臉酒氣的衛生局王副局長從車窗探出頭來招呼道。
「噢,王局。」老李謙恭地,「不必了,沒多遠就到家了。謝謝您。」
「小李同志,我正要找你嘞。」從不大的車窗里又擠出一隻手,示意他彎下身子,「我給你個得力的行政科長,要不要?」
「嘿嘿,我已經有三個行政科長了!」老李笑得十分難看。
「你不是要把鄭二楞子踢到局裡來嗎?還想瞞我!你呀,一肚子花花點子。」王副局長慈祥地笑了,擺出一副長者的神態,「告訴你,這個人你不要也得要,他是地委趙書記的侄子!怎麼樣,我不會虧待你吧?」
小汽車開走好遠了,老李依然紋絲不動地佇立路邊。王局長還講了些什麼,他全沒聽進去,耳邊只有街上的喧囂聲在轟鳴。奇怪,王局長的情報怎麼這樣靈通、迅速?難道,老周……?
既然如此,趙書記那裡還有沒有必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