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如是說（十二）——大結局（上）

（一）

    夏清躺在床上，百無聊賴。

    車禍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他的Acura MDX已經在烈火中永生了，他還拖著燒傷的肢體苟延殘喘。

    兩個多月前，每天必和他聯繫的暗香神秘失蹤，發過去的電郵、簡訊如石沉大海，電話也一直是盲音。他想念她厚而性感的嘴唇，溫暖而柔軟的肌膚。當他在瓢潑大雨中來到他們初次約會的法國餐館Rosa Gallica, 希望和暗香再一次相遇，卻在餐館門前和一輛運油車迎頭相撞。

    二級燒傷，左腿和肋骨骨折。在醫院住了十來天，回家又躺了一個月。

     廚房傳來「丁零噹啷」的輕響，粳米粥和鯉魚湯的香味飄了過來。 聶琴終於又肯下廚了？

     過去每天下班，家裡都有聶琴在廚房忙活的身影。從M大滿是白大褂和化學試劑味道的實驗室回到充滿家人談笑聲、晚飯香味和女兒水彩畫的家裡，是他一天最放鬆的時刻。從什麼時候起，她不再花幾個小時做他愛吃的菜，他總在書房整晚上網？

     最後一次吃她做的菜是什麼時候？半年前？一年前？好像有一天，他深夜回家，桌上擺著他平日最喜歡吃的酸菜魚、魚香肉絲、麻婆豆腐和西紅柿雞蛋湯。他沒怎麼吃，也不知道她花了幾天才吃完那些剩菜剩飯。那天有什麼事，他為什麼沒有吃？啊！——那是他和暗香第一次約會的晚上！

      夏清聽到自己心跳得像是有拳頭「砰，砰，砰」地砸在胸口。

      那麼，聶琴知道了？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夏清趕緊閉目裝睡。門被輕輕推開，聶琴站在門口，夏清感到她的目光釘在自己臉上，痒痒的。腳步聲遠去了，夏清鬆了口氣，卻又若有所失。

      以前聶琴一定會來到他身旁，像照顧他們女兒小乖一樣，給他蓋好毯子，問他想吃什麼，想喝什麼，要不要上網，要不要上廁所。以前他生病的時候，老婆會哄著他喝各種湯湯水水，逼著他吃削好皮切成丁的各種水果。可這兩個月來，他吃的大多是聶琴雇的保姆做的飯菜。

      她一定知道了。她知道多少？什麼時候知道的？所以她才在一年前搬去了女兒的房間？

      早上的太陽透過窗戶，在卧室牆上投下樹葉斑駁的影子。窗外的樹葉沙沙地抖動，牆上的樹影也在光影明滅間上下翻飛。

      聶琴知道了。她會怎麼辦？

     夏清一陣心慌。

      他今年四十一，認識聶琴已經三十五年了。小學同校，初中同桌，高中同班。大學在不同的城市，他們彼此寫的信有四百多封。結婚的時候，他下決心要一輩子對她好的。

      夏清想著有點心酸。她知道了，一定很難受吧？

      門鈴響了，聶琴開了門，和保姆在門廳說話。

      聶琴有一副娃娃音，好多人在電話里都分不清她和女兒小乖——暗香的聲音是柔媚的，像她身上的香水一樣……

      聶琴的聲音什麼時候都是清亮的。初中的時候在教室門口叫，「夏清，放學了！」新婚的時候在床上低低地求，「老公，你輕點……」生小乖的時候，她疼得叫不出，雙手抓護欄抓得發白，他讓她抓自己，她卻不肯——她什麼時候都是為自己著想的……

      夏清喉頭哏痛，眼眶潮濕。老婆，你肯原諒我嗎？

      「我出去一下，你中午想吃什麼跟阿姨說。」聶琴站在門口，手裡拎著兩個保溫桶。­——保溫桶？

       夏清來不及問，聶琴就出門了。曾經，她總是追在他後面問，他才是那個漫不經心或是滿不耐煩急著出門的人。

       阿姨把午餐端上來的時候，夏清愣住了。鯽魚豆腐湯呢？瓦罐里的明火白粥呢？小乖在千里之外上大學，聶琴保溫桶里的東西給誰了？！

 （二）

      「Alicia, Alicia!」

       Alicia 回過神，閨蜜婷婷和艷艷看著她，咖啡廳里別桌的人也望著她。

      「那個音希有沒有那麼帥啊？看你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婷婷噘著紅唇埋怨。

       Alicia無精打采地轉著 Starbucks的冰咖啡，一言不發。

      「是不是昨晚太激烈，還沒緩過來啊？」婷婷壞笑。

       Alicia 扯了一下嘴角，「我算是嘗到千夫所指的味道了。」

       艷艷擔憂地看她一眼，低聲對婷婷說，「音希好像結了婚的。」

       婷婷眉頭一皺，睃了Alicia一眼，撇撇嘴，「管他結不結婚呢，你管你自己高興就好！」

      「這怎麼行！」艷艷叫起來，看看四周，隨即又壓低音量，「天下男人那麼多，幹嘛非招惹別人的男人！」

        Alicia 長嘆一口氣，還是不說話。

      「說不定他和老婆早就沒感情了，說不定他老婆是個潑婦，要不就是個大俗人。」婷婷不滿地說。

        Alicia 幽幽開口，「他老婆很漂亮，有才有貌，他們有一個可愛的女兒。」

        婷婷和艷艷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怎麼知道？！」

      「我早該知道的，他那樣的人，怎麼會沒結婚，怎麼會跟個潑婦或俗人結婚。」Alicia直直地瞪著手中的紙質咖啡杯，像要把它瞪出一個孔來。婷婷和艷艷面面相覷，都沒有說話。

       「我見過他老婆了。原來就是那個百合村新冒出來的才女！詩詞歌賦，音樂美術！我還傻傻地去跟人家見面，跟人家聊天。她給我看她女兒的照片。十六歲的耶魯大學生，長得和她媽一樣漂亮。」 Alicia 把頭低得更低。「我看到他們的全家福，才知道她是他老婆。」

         婷婷伸出手，輕輕拍著Alicia 的胳膊。艷艷眉頭皺得死緊，張了張口，又猛一甩頭閉上了。

         「我就是個大傻瓜。」 Alicia手中的叉子一上一下，把面前的蛋糕戳得稀爛。「就像《京華煙雲》里那個曹麗華，以為蓀亞的妻子是個平庸女子，自信滿滿地去見她，卻看到了姚木蘭！我早該知道的，我才是那個大傻瓜……」

         婷婷和艷艷忙安慰她。初秋的下午，和煦的陽光照進咖啡屋，照著幾個唧唧喁喁的女人。風颳起一片塵埃，繞著鐵木桌椅迴旋兩圈，又慢慢落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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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光的無責任番外——《聶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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