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去紐
約大都會博物館參觀。
進門,轉右,直奔中國館。當其時心裡滿滿一腔「愛國」熱情。
看了一大圈,最後坐在那尊巨大的雲崗石窟佛像前。此刻的我,仰望著她。身處異國他鄉,她依然還是那麼淡然和安詳。
我們這一代人沒有見過文物。
北京的天安門廣場上有兩座博物館。一個是中國歷史博物館,一個是中國革命博物館。歷史館有什麼展品已不復記憶,僅記得有個周口店的頭蓋骨。革命博物館藏品較為豐富。計有鍘死劉胡蘭的大鍘刀,賀龍當年砍人的兩把菜刀,紅軍過草地的草鞋,還有雷鋒的棉襖。所有展品都不知真假。
當然也去過故宮。那兩口著名的大缸讓人永生難忘。解說員悲壯控訴八國聯軍,看客自然是聽的血脈賁張。金鑾殿後面,紅牆之下,是寂靜的後宮冷院。掃掃窗欄的厚土,對著斑駁骯髒的玻璃哈哈氣,再拿衣袖拚命擦擦,好歹可以看見一屋子的自鳴鐘:「嘀嗒」,「嘀嗒」,彷彿還在計數著前朝的光陰…….
我們沒有見過文物,因為凡事和文物沾上關係,便可能引來殺身的禍端。
愛文物如張伯駒,半生錢財都給了收藏,又將畢生收藏捐給了政府。其中僅那張李白手書〈 上陽台帖〉便價值連城。結果是自己差點餓死。有人曾在北大的門口見到他最後一次:衣衫單薄,神情頹靡,寒風之中坐在兒子破舊自行車的後座遠去~,不久離世。人且貧賤如此,何況文物?不說歷朝歷代戰亂天災,殘存的文物漸漸殆盡。到了文革,多少古玩器被砸被毀,一簸箕一簸箕倒了;多少的文人字畫被撕爛,被焚燒,熊熊大火燒得一片中華大地真乾淨!所謂文物,所謂瑰寶,所謂民族精華,我們中國人可曾善待過它們?!
與此同時,也是1966年。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得到由美國塞克勒家族捐贈的幾百塊元朝壁畫殘片。工作人員們一絲不苟,經年累月慢慢拼湊,慢慢復原。當那副精美絕倫的壁畫〈藥師經變〉重新呈現在世人面前時,中華文化之光閃耀在美利堅的土地。
行文至此,不由得又想起那尊大佛像。她本應與故土的山河日月同在,昭顯佛光無限。現在的她,歷盡波折劫后重生,攜帶著人類文明的最高尊嚴,得到全世界人民的推崇和禮拜,我佛慈悲,得以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