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眾參兩院先後通過《減稅和工作法案 Tax Cuts and Jobs Act》,兩院協商委員會congressional conference committee【注】將於本周晚些時候開會解決兩個版本之間的分歧。
那麼這個法案的基本內容是什麼、前景如何?對納稅人、美國和其它國家又有什麼影響?牧人簡單介紹一下。
簡介
個人所得稅
稅率 Personal income tax rates
現在 | 七個稅率分級,最低12,最高39.6 |
眾議院 | 四個稅率分級,最低12,最高39.6 |
參議院 | 七個稅率分級,最低10,最高38.5,減稅在2026年終止 |
贏家 | 富人、高端中產 |
減免 Standard deduction and exemption
現在 | 減免額度 deduction:個人$6,350,夫婦$12,700 ; 豁免額度 exemption:每人$4,050(亦即四口之家有$12,200的豁免) |
眾議院 | 減免額度:個人$12,000,夫婦$24,000;取消豁免 |
參議院 | 跟眾議院相同 |
贏家 輸家 | 贏家:兩口之家的小家庭;輸家:四口之家或更大的家庭 |
州稅和地方稅減免
現在 | 州稅和地方稅可以用來減免聯邦稅 |
眾議院 | 取消州稅和地方稅的減免,但是保留$10,000地產稅的減免 |
參議院 | 跟眾議院相同 |
贏家 輸家 | 沒有州稅和銷售稅的各州居民(如新罕布希爾)是贏家,而高稅的田納西等州居民則是輸家 |
抵稅額度 tax credit
現在 | 每個孩子的抵稅額度為$1,000 |
眾議院 | 每個孩子的抵稅額度增加至$1,600,並將可抵稅家庭收入提高至$230,000 |
參議院 | 每個孩子的抵稅額度增加至$2,000 |
房貸減免 Home mortgage interest deduction
現在 | 一百萬之內的房貸,利息可以減免 |
眾議院 | 五十萬之內的房貸,利息可以減免 |
參議院 | 一百萬之內的房貸,利息可以減免 |
輸家 | 如果採用眾議院方案,高房價地區的居民(如三藩)是輸家。 |
其它減免 Other deductions
眾議院 | 取消醫療費用減免 |
參議院 | 參議院則取消了對不投醫保納稅人的罰金 - 對不買醫療保險的人有利,但是投保人的費用會增加 |
替代性最低稅 AMT
現在 | 七十年代設立的AMT的保證是為了高收入者至少要付一定額度的稅 |
眾議院 | 取消AMT |
參議院 | 減少AMT納稅人數 |
贏家 | 高收入者 |
遺產稅 Inheritance tax
現在 | 對繼承$5.5 million以上的個人和$11 million 以上的家庭徵收遺產稅 |
眾議院 | 額度加倍,2023年徹底取消 |
參議院 | 額度加倍 |
贏家 | 大筆遺產繼承者 富人 |
公司稅
大公司 Corporate taxes
合伙人轉繳企業稅 pass-through businesses
現在 | 39.6% - 公司將企業收入轉給個體,之後這些人繳納個人所得稅 |
眾議院 | 25%,同時將小企業的第一個$75,000pass-through稅率降為9% |
參議院 | 23% |
贏家 | 中小企業 |
申納報廢額度 write-offs
現在 | 為幫助企業購買設備,公司可以通過申報「報廢」舊設備來免稅 |
眾議院 | 擴大申報範圍 |
參議院 | 擴大申報範圍 |
跨國公司
現在 | 沒有特定法規 |
眾議院 | 對將利潤移回美國的公司設一次性稅務優惠。終止對移至海外的美國公司的一次性優惠 |
參議院 | 同眾議院 |
贏家 | 美國 |
簡評
醫改法案的胎死腹中讓有些人懷疑稅改法案的前景。現在障礙最大的參議院已於上周末通過了自己的版本,而且從上面的介紹看兩院版本差別不大,因而兩院協商后通過的可能性很大,唯一的問題是時間:年底還是明年初?
現在的稅表tax codes還是里根時期通過的,經過三十多年的修修補補已經繁複無比而且漏洞百出,兩黨的共識是稅改勢在必行。不過現在國會山的氣氛是「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所以這個法案基本上是按照政黨線party-line走的:起草法案時,共和黨既不和民主黨協商;投票時民主黨則全票反對。兩黨的態度都是,下次選舉時走著瞧。
牧人對這個法案總體的感覺是利大於弊,最主要的原因是現行稅表已經不再適應全球化和信息時代。
咱們先從稅率的角度看看美國在西方七個主要工業化國家裡的位置。從下表可見,美國的個人所得邊際稅率marginal tax rate是G7最低的之一(略高於英國),而公司稅則是G7最高的。
表一 G7國家個人邊際稅率和公司稅
國家 | 個人所得邊際稅率% | 公司稅% |
加拿大 | 53.5 | 26.5 |
法國 | 54 | 33 |
德國 | 47.5 | 30 |
義大利 | 48.5 | 28 |
日本 | 55.5 | 31 |
英國 | 45 | 19 |
美國 | 46 | 35 |
資本的趨利性決定了資本總是流向利潤最大的地方。如果說之前資本的流動還有一道邊界作為屏障的話,在全球化今天這道屏障已經虛有其表了。在這種情況下,高的公司稅必然造成大公司將投資和利潤從美國移到稅率低的國家。所以說降低公司稅是必要的。
提高企業的報廢額度 write-offs有利於企業設備更新,從而增加其競爭力。
一次性稅務優惠有助於跨國公司將資產轉移回美國。
需要指出的是,公司稅只佔聯邦稅收收入的9%(見下面圖六),所以降低公司稅對聯邦稅收的衝擊不是很大;另外,現在的35%只是名義稅率,現有稅法有很多優惠 被大公司鑽空子,對某些公司來說實際稅率遠低於名義稅率。
這樣看來,公司稅方面這次稅改的有利於資產留在(或流向)美國從而促進就業,方向是正確的。
爭議最大的是個人稅表改革。好消息the good news是簡化稅表是對的,太繁瑣的稅表除了讓少數人鑽空子、讓多數合法的納稅人頭疼以及增加IRS的運行成本外並無好處。
現在要上板兒磚了!
牧人以為本次稅改最大的失誤有兩個:給富人減所得稅和給富人減遺產稅。
按照參議院的版本,年收入四百萬的家庭有效稅率從現在的38.2%減到36.3% 、減稅額高達近八萬刀,年收入一千一百萬的家庭的減稅額度更是高達十五萬、已經是高端中產家庭的年收入了。 從表二可以看出,除1988-1992五年之外,現在的邊際稅率已經是二戰(實際上是自大蕭條)以來最低的;表一又告訴我們美國的個人邊際稅率是G7國家最低的。
大幅度降低遺產稅更是給富人的聖誕大禮包! 現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包括美國老齡化越來越嚴重,政府需要增加而不是減少稅收為其國民提供基本服務。在經合組織成員國中,美國的稅收/GDP比已經是最低的(圖一),況且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美國的這個比例在下降(圖二)。 在這種情況下,進一步給富人減稅對美國有什麼好處?
另一個問題是人工智慧AI的衝擊。以前人們說機器人只能取代流水線上的工人,但是現在的人工智慧 - 至少在實驗層面 Proof of Concept PoC - 已經能做幾乎任何事情了:醫療護理,法律業務,編程,客服呼叫中心,零售和服務業,等等等等。 如果AI真能做這些事了,還有多少留給人做?
如果AI真能做這些事了,將來的就業率會越來越低;換言之,納稅人會越來越少,社會又如何負擔這些沒有工作的人? 如果AI真能做這些事了,從政策層面是不是應該提高而不是降低邊際稅率? 說明一下,關於AI的衝擊分歧很大,不少人認為AI對就業率的影響有限。 | 表二 戰後美國的個人邊際稅率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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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 經合國家Tax/GDP比 - 2016
圖二 經合國家Tax/GDP的變化 2000 - 2016
債務憂患
過去八年裡,共和黨高調爆炒債務危機、天天高喊「狼來了」。金融危機期間美國債務噴發,到2012年美國聯邦債務已經和年度GDP相當;2012年之後已經漸漸穩定,但是今年依舊達到GDP的106%,明年(在不減稅的情況下)會增加到GDP的108%;如果減稅,這個比例還會提高(見圖三、四)。
現在共和黨執政,高債務這匹狼就不見了嗎?
在G20國家裡,美國的債務/GDP現在高居第三(圖五)。按照worst case scenario,今後五年債務/GDP之比可能高達140%,值得警惕。
從這個角度看,給富人減稅無疑是失招兒。
圖三 1996 - 2016 債務/GDP的變化
圖四 1996 - 2018 債務/GDP的變化趨勢
圖五 經合國家債務/GDP之比
關於稅收的兩個謊言
謊言1:減稅增加稅收
多年來,共和黨「經濟學家」一直在鼓吹這樣一個fantasy:減稅促進就業和經濟增長、經濟增長造成稅收增加。
如果說減稅和經濟增長還有些關聯的話(有人做過這方面的研究,關聯並不大),減稅造成的經濟增長會造成稅收增加完全就是天方夜譚。大家知道里根時期大幅度減稅,而這八年也是美國經濟增長最快的;但是同期聯邦赤字也開始大幅度增加,美國的聯邦債務問題就是里根時期開始的。
1988年,獲得提名的老布希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信誓旦旦地說了這六個字:「聽好了:不加稅 Read my lips: no new taxes」;僅僅兩年之後,聯邦政府越來越入不敷出,布希總統宣布加稅,於是紐約郵報頭版整版刊登了六個字:「聽好了:我撒謊 Read my Lips: I Lied」。
聯邦債務的大爆發開始於小布希後期(見圖三)、當「減稅+經濟危機」對聯邦收入造成雙重衝擊的時候。
減稅增加聯邦收入只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傳說(或者說:謊言)。
謊言2:低收入者不交稅
電視辯論中我們經常聽到這樣的話:「低收入者不交稅」。這是個百分之百的謊言。
事實是,低收入者不交所得稅,但是大多數低收入者交工資稅payroll tax(含社安稅、醫保稅、失業保險等)。
事實是,工資稅高達聯邦收入的34%,是第二大收入來源,僅低於所得稅的47%(見圖六)。
事實是,工資稅是低收入人口的一大筆開銷。
So next time when you hear 「low income families don』t pay taxes」 you can tell 「it』s a lie!」。
圖六 2016 聯邦政府收入來源
發展
傳聞紐約州的富豪在給川普施壓不要廢除針對地方稅的減稅優惠,因為這樣高地方稅州的富豪會交更多的稅,除非他們搬到人跡罕至的新罕布希爾。
Guess who lives in New York State?
現在的民調並不支持稅改。但是共和黨政客深知「屁民」都是短視的,他們希望明年人們打開工資單時發現裡面多了幾十刀,於是轉而支持GOP。
另外,眾議院方案取消了對學生貸款的利息優惠,招致大學生們的強烈反彈。但是,歷史數據顯示大學生投票率很低、中期選舉年尤甚,2014年中期選舉 18-24歲年齡段的投票率是可憐的17%。明年中期選舉GOP大概在賭相同的投票率。
自內戰以後,中期選舉年一般是執政黨的噩夢年。今年迄今為止,握有行政和立法權的共和黨在立法上一事無成,特別是醫改法案的慘敗讓GOP丟盡了臉顏,他們迫切希望(需要)稅改法案為他們扳回一些臉面。
牧人以為,共和黨的稅改法案簡化了稅表、有助於提高美國公司的國際競爭力和改善就業環境,總的來說利大於弊。但是,給富人減稅是二十世紀的做法,已經不適應二十一世紀的AI時代。
稅收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國內政策之一,有長遠的影響。稅改應該拋棄政黨瓜葛和短視行為,可悲的是這不是美國的現實。
美國政治就像reality show,好戲連台、精彩紛呈,作為一個事不關己的外國人,咱們等著看稅改這台大戲如何收場。
【注】:兩院協商委員會congressional conference committee是解決兩院議案版本分歧的特別委員會。在整個委員會中,共和黨和民主黨都有各自的代表,但是多數黨所佔比例會大一些。
附表 稅改對美國個人和家庭的影響 (註:其中的節省沒有考慮tax deduction & cred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