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寶屬於那種外表斯文,內心狂野的主兒。別人的叛逆期在初中高中,大寶在家的時候硬是給寶媽壓著,到了大學里才來個反叛總爆發。在「會拓撲學的女孩」一文中提到她自作主張改專業的故事,其實她做的讓人驚掉大牙的事還有不少。加入賽艇隊也是其中的一件。
大學新鮮人那年的9月份,大寶突然打電話來。「媽,我加入了男子重量級賽艇隊,你說酷吧?」
「啊,啊,男子賽艇隊?」 寶媽的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加入男子賽艇隊至少要是個男的吧?也許是做賽艇隊的教練助理之類的輔助工作?或者是啦啦隊?
「哪裡啊,我是正式的NCAA運動員」。大寶頗為得意地說。
大多數體育項目男女是分開的。但也有例外,比如國際象棋,射擊等項目男女是可以混合比賽的。在賽艇比賽中,有一個位置也是男女都可以擔任。對了,就是舵手(coxswain或者cox)的位置。Coxswain一詞來自英文的cox (意思是「船」),和sveinn (意思是「男孩」)。在西式划艇比賽中,舵手坐在船尾面向行進的方向,和划手面對面,舵手通過一系列的口令來控制船的方向,協調賽艇運動員的力量和節奏。因為舵手自身是不划船的,所以他們也像騎師一樣以體重輕為好。男子重量級賽艇划手多超過200磅,身高接近2米,手長腳長,肌肉發達,而舵手則要在110磅以下。
大寶除了體重之外談不上有什麼資格。她在高中時沒有參加過任何運動項目,不怎麼會游泳,對划艇更是一竅不通,所以我一直弄不清她為什么會想起去當舵手。有些女孩加入賽艇隊是想有機會接近運動員。運動員在大學的社交的圖騰柱上佔據最高的位置,交一個運動員男朋友很有面子。但這好像不是大寶的想法,也許她只是想補償自己,做自己在高中時沒有機會做的事情。
賽艇隊對她的缺乏經驗似乎並不在意,許願會從頭教起,「我會教你成為最好的舵手」,教練對她說。唯一的條件是她要能游50米。大寶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學過游泳,以後再也沒下過水,是不則不扣的旱鴨子。對她來說這條不算高的要求也要花點力氣的。大寶先找了同寢室的一個運動員教了她一會兒,然後又自己苦練了幾個小時便通過了游泳考試。第二天大寶成為全國大學生體育協會(NCAA)註冊的運動員。
對於大寶的魯莽舉動虎媽是很反對的。第一是花太多時間,每天三四個小時花在船上,還要一直出去比賽,什麼時候讀書啊。第二是太辛苦,整天縮在船尾,初春和深秋的時候划手們練的大汗淋漓,舵手卻凍得半死。第三是怕她掉到河裡,查爾斯河(Charles River)有些地段水流很急,翻船的意外也時有發生。另外賽艇隊有個傳統,當他們嬴的一場比賽,都要把舵手扔到水裡去,以示慶祝。按她的游泳水平,掉到水裡浮不起來怎麼辦?
可以想象,大寶對我們的反對不理不睬。說得多了就乾脆來個消失,不回電話,沒有電郵。做父母的還能怎樣?最後只好接受。只能叮囑她注意安全。
歷史悠久的傳統
大寶當時想的就是豐富課餘生活,但在不經意之間她卻闖入一個已有150年的傳奇之中。
世界上最古老,最具盛名的校際划船賽事要算是牛津劍橋划船比賽(University Boat Race)。每年四月,劍橋和牛津的划船俱樂部要在倫敦附近的泰晤士河上一決勝負。這項經典賽事從1829年開始,最初還不是很有規律,到了1856年以後比賽每年都要舉行,僅在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暫停。到目前為止劍橋81勝,牛津77勝,外加一次平手。
隔洋的美國也有同樣強烈的校際對抗和競爭。哈佛和耶魯的划船俱樂部在1840年早期就出現了,但當時學校之外的比賽很少見。這一狀況在1852年得以改變。那一年耶魯給哈佛下了戰書:「看我們兩個學校的划船手誰更優越」(to test the superiority of the oarsmen of the two colleges),於是美國最老的校際賽事便誕生了。
1852年8月3日首屆哈佛耶魯划船比賽(Harvard–Yale Regatta)在Winnipesaukee湖的平靜的水面舉行。代表耶魯大學有兩艘船,而代表哈佛只有一艘- 奧奈達(Oneida)。奧奈達以大約4個船身長度的優勢贏得首屆比賽,獎勵是一對黑核桃木的槳。兩校以後沒有再賽,一直到1855年耶魯再度發出挑戰。這次在康涅狄格河的比賽中哈佛以1分38秒再嬴一場。以後兩者又有數次會面,但直到1864年,划船比賽才成為每年一度的盛事。當年耶魯獲得了它的第一場勝利。
今年6月9日,第148屆哈佛耶魯划船比賽在康涅狄格州的新倫敦附近的泰晤士河(Thames River)上舉行,比賽距離為4英里,哈佛再勝耶魯約20秒。目前的記錄是哈佛以94勝對耶魯的54勝大幅度領先。
在常青藤盟校里,划船是非常受歡迎的體育活動。每年都會有很多男孩(也有少數女孩)涌到河邊的Newell 船房一試身手。有些只停留了一個星期或一個月,有些則在以後幾年的學生生涯中一直參加。但不管長短,這些經驗使他們終身受益。大學的划船比賽不但孕育出水上的勝者,更加培養了人生的強者。這些強者包括很多有名人物,像後來成為哈佛校長的艾略特(Charles Eliot), 美國海軍上將尼米茲(Chester Nimitz),美國總統羅斯福(Teddy Roosevelt)。他們在大學時都是賽艇隊的。CNN名主播庫珀(Anderson Cooper)以前是耶魯的舵手;英國著名物理學家霍金(Stephen Hawking)在他得病之前也曾是牛津大學的舵手。
BU橋事件
就這樣過了好幾個月,後來天氣漸涼,大寶打電話來說在水上很冷。於是趕緊給她買了帽子,手套,羊絨襪子寄去。時間久了,寶媽也漸漸接受了大寶也許會在賽艇隊堅持下來的可能性。後來大寶又說到她可能要參加「查爾斯河之尾比賽」(Tail of the Charles Regatta),這是她參加的第一次校際比賽。虎媽甚至暗中有點希望她能堅持下來。也許隔年開春后她會隨隊來西海岸比賽,同西部賽艇強隊斯坦福,伯克利一決短長,我們也有機會像其他體育家庭一樣去為自己的孩子「加油」。
大學里最重要的賽艇隊是重量級男子八人一隊 (Varsity Eight)。主要的校際賽事是由它代表學校出戰的。如果大寶能堅持到大四,自己再努力一些,成為第一代表隊的舵手也不是沒有可能。屆時她也能參加哈佛耶魯划船比賽。虎媽不禁做起美夢來。。。
大寶運動生涯的結束同它的開始一樣來的突然。
有一天大寶發了個電郵說「我已經從賽艇隊退出了」。沒有給出理由,我們也沒問,總體來說是如釋重負 – 不用再擔心她會被淹死了。後來大寶為校報「深紅」 (Crimson)寫過一篇文章,講她賽艇隊的經驗時提到她退出的原因。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的新鮮人的8人船劃到查爾斯河口以後往回趕。河道上漆黑一團,唯一能看見的是商學院的貝克圖書館(Baker)尖頂隱隱發紅的燈光。大寶需要在黑暗中,使用一種屬於十字軍東征時代的古老系統,指引1500磅的男性降落在船房10碼左右的浮木上。結果船撞到BU橋的橋墩上。雖然沒有造成大的損害,大寶意識到在學會開車前學習駕馭賽艇不是一個好主意。第二天她提出了辭呈。
人生中勇於嘗試新的東西很重要,同樣重要的是知道什麼時候該放棄了。
回過頭來看即使是未成功的嘗試也是有意義的。大寶在賽艇隊的幾個月雖然只是她大學生涯的一個花絮但也有持久性的影響。這不僅包括她現在對鍛煉身體的熱衷(幾個月同運動員一起訓練對她有潛移默化的影響);這也不僅包括她對男孩有點扭曲的感知(她覺得低於1.9米的男孩不算高,少於180磅真是瘦骨伶仃);最重要的收獲是學會了怎樣同八個體力身材上更加強大的哈佛運動員相處,為達到共同目標而努力。在這以後沒有什麼可以嚇倒她的了。也許大寶當時並沒有意識到,貫徹教練的策略,發揮全隊八個人的潛力,協調使他們能像一個人一樣划船,這其實是一個領袖必須具備的能力。
原來以為大寶有關划艇的故事到此處已經結束,沒想到大四的時候學校舉行校內(Intramural)划船比賽,她所在的亞當斯學院(Adams House)的女子八人賽艇隊缺一個舵手。大寶因為以前在校隊的經歷被招回再戰一場。經過數天短暫的訓練就匆匆上陣,亞當斯學院的女子隊在13個隊中列第5。大寶對她們的成績還是相當滿意,「我們的進步很大」。
白露為霜註:一天晚上聽見大寶又哼起那首古老的加拿大船歌。不用說,她的心又回到了查爾斯河上,
晚鐘鳴兮夜依稀, (faintly as tolls the evening chimes,)
號聲陣陣槳聲齊, (our voices keep tune and our oars keep time.)
。。。
今年哈佛耶魯划船比賽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