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無頭, 麻雀淚長流

        散步路過美國人的院子時,我總會看看那兒有沒有 Birds Feeder.許多老美的院子里都有 Birds Feeder,這種物件中文可譯做"鳥食盆".鳥食盆常常被掛在樹枝上或屋檐下,是用來裝鳥食和水的,形式多樣,可簡單,可豪華.簡單的用廢舊盆罐自製即可,豪華的在 Home Depot 或 Lowes 等大型連鎖店均可買到.它的造型有如房屋的,如雞蛋的,也有如鳥籠的,但這種鳥籠並非囚籠,其間距較寬,只是防松鼠偷鳥食吃,鳥兒是可以自由出入的,相當於中國農村餵雞的」狗氣煞」.
        如果你以為美國人花錢買鳥食,花精力來喂鳥,是想要吃鳥蛋的話,那你就錯了.鳥雀在吃飽喝足之後,往往是拍拍屁股走路,它們在這裡是光拉屎不下蛋的.這些老美只不過是在為地球上各類生物之間的"河蟹",默默地做著自己的貢獻罷了.因為這個地球不僅僅屬於人類,它同時也屬於天上飛的烏鴉,也屬於地下爬的王八.雖然北美鳥類繁多,但據我觀察,前來享用免費大餐的,大多數還是麻雀.這些生機勃勃的小精靈,在這裡蹦蹦跳跳,吃飽喝足,打打鬧鬧,煞是幸福.它們的小腦瓜做夢也不會想到,遠在地球另一端有個叫 China 的地方,它們的同類曾經遭受的那一場腥風血雨的種族滅絕.
        公元一千九百五十八年,在把全國右派打翻在地之後,再沒人敢亂說亂動,惟有不識時務的麻雀還在嘰嘰喳喳.於是,一場對麻雀的殲滅戰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中.任何一項運動都是需要輿論做先導的,既然皇上有意,吹喇叭,抬轎子的是最不缺的.急先鋒吹鼓手自然是四大無恥之首的郭沫若.他立馬拋出一首殺氣騰騰的詩作<<咒麻雀>>:
        麻雀麻雀氣太官，天塌下來你不管。麻雀麻雀氣太闊，吃起米來如風刮。
        麻雀麻雀氣太暮，光是偷懶沒事做。麻雀麻雀氣太傲，既怕紅來又怕鬧。
        麻雀麻雀氣太嬌，雖有翅膀飛不高。你真是個混蛋鳥，五氣俱全到處跳。
        犯下罪惡幾千年，今天和你總清算。毒打轟掏齊進攻，最後方使烈火烘。
        連同武器齊燒空，四害俱無天下同。
        這樣一首連我看來都是狗屁不通的打油詩,竟成了對無辜中國麻雀種族滅絕的宣言書.有命令,有輿論,波瀾壯闊的打麻雀運動轟轟烈烈地展開了.這場人民戰爭是家家派人,戶戶留神,萬人空巷,哄趕麻雀,不讓麻雀停留,喘息.於是從青藏高原到四川盆地,從黃河兩岸至長江之濱,處處紅旗招展,鑼鼓喧天.紅旗不足好辦,不管床單尿片,只要舞得開就行;鑼鼓不夠有招,無論飯鍋屎盆,但凡敲得響即可.舉國上下是"床單與尿布齊飛,飯鍋共屎盆一色".小小的麻雀,怎經得住億萬人民如此折騰?麻雀生性膽小,又無持續飛行能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於是紛紛墜地氣絕.涉世未深的弱小麻雀,是被嚇死的;風華正茂的精壯麻雀,是被累死的;風燭殘年的老朽麻雀,原本火葬場都掛了號,這一折騰只好提前去見馬克思了.那些逃過浩劫,躲進深山的麻雀游擊隊,也不敢超生了.已婚母麻雀為了下一代,紛紛向老公提出離婚;未婚的再不敢與四害牽手,都找烏鴉拍拖去了.神州大地,再難聽到嘰嘰喳喳的麻雀之歌了.
        人類社會任何愚蠢的瘋狂行為,遲早會遭到大自然的無情懲罰,就象古羅馬的性泛濫導致瘟疫一樣.打麻雀的勝利喜悅持續不久,全國範圍內林木的大面積蟲災開始爆發.有些地方的樹木葉子幾乎被害蟲吃光.在此情況之下,有些正直的科學家頂著壓力,為麻雀鳴冤叫屈.他們將麻雀"開腹驗胃",發現麻雀並不是吃素的和尚.雖然不領政府的肉票,但其嗉囊中的蟲肉卻占 75%,而糧食只佔 25%.於是中國科學院將實情上奏天朝.公元一千九百五十九年,聖旨終於下達:麻雀就不要打了,代之以臭蟲吧.至此,麻雀才成了」脫帽四害」.據不完全統計,在這場荒唐鬧劇中,魂歸西天的麻雀達二億多隻.
        德國總理勃蘭特與科爾曾先後在波蘭和以色列下跪,對那些被納粹殺害的猶太人表示懺悔.屠殺麻雀的始作俑者似乎也應在地獄向被無辜滅殺的麻雀下跪,不然的話,二億多麻雀的冤魂成天在他老人家耳邊悲啼喊冤,那真是"啼時驚君夢,不得到天堂"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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