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市一中(中篇小說)1——3

作者:YXJ1999  於 2011-1-20 17:46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6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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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夏天的一個傍晚,新江市君來大酒店。
    暮色漸起,華燈漸放。
    一輛黑色的奧迪A6,輕輕地劃過一道弧線,穩穩地泊在一排小車中間。從車上走下三個四十左右的男人,徑直向大堂走去,把迎賓小姐甜甜的問候職業的微笑,全部拋到腦後。
服務生快步迎上:先生,你們幾位——
   「牡丹廳——把你們老闆叫上!」

「劉校長,李主任,張老闆,三位大駕光臨,小弟我有失遠迎。」王有才臉上堆滿生意人精明的笑容,雙手抱拳。
    李若水:「我們是不是得叫你王老闆、王總、王會長?」
    張志遠:「就一幫哥們,就把你這套江湖客套減免了吧,別浪費了你的感情細胞。」
    劉玉松:「趙二剛呢?這小子怎麼還沒有到?電話里催起別人來,總是十萬火急。」
    王有才:「這孫子是個兵痞子,說話一向不算數。」
   「說誰呢?我不在,就說我壞話,王有才,這次可抓了你個現行,怎麼處罰?」 趙二剛今天沒有穿警服,T恤短褲沙灘鞋,很休閑很涼快。
    劉玉松:你們兩個,怎麼一見面就掐上了?
    張志遠:劉校,他們三天不攪嘴就悶的慌。
    王有才:好酒好菜一會就到——失陪了,我這裡客人多,還請兄弟們包涵,等一會來敬大家的酒。
    王有才正要金蟬脫殼,趙二剛一把抓住他的領口就是一梭子:哪裡逃?客人多?你那大堂經理項副總幹什麼吃的?你那小姨子臉蛋沒有你這張冬瓜臉漂亮?喝酒唱歌那樣不如你,君來的阿慶嫂,誰人不知?你不去應酬,君來就玩不轉了?
    王有才被按在椅子上,一臉苦笑。趙二剛拍拍他的肩膀:別裝出個怨婦的樣子,等我們走了,你跟小姨子怎樣打情罵俏暗送秋波,怎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怎樣真刀實彈翻雲覆雨,我們不管,只要嫂夫人不到我那裡哭哭啼啼,我們警察決不干涉你家內政。
    一伙人哈哈大笑。
    說話間,酒菜齊全,杯盤碟筷擺放整齊有序。因為有老闆在,服務員格外殷勤謹慎。趙二剛朝她們揮揮手:我們哥們說話呢,自己服務——走啊,老闆不敢吃了你們。
    五個男人消滅了三瓶五糧液,劉玉松堅決不肯再開:今天真很高興,喝得太多,下一個節目就是翻江倒海,吐的天昏地暗。
    趙二剛:玉松,你這樣說就不夠朋友了,今天大家都是為的你啊。大熱天,誰喝白的,都是灌啤酒啊。但今天不行,為了你榮升一把手,我們是捨命陪君子啊——有才,拿酒,開瓶,還真的怕我們不給錢啊?
王有才:二剛,你狗嘴裡怎麼吐不出象牙呢?我開飯店的,就是希望你們學校啊、政府機關啊,天天來才好呢,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啊,哪有開飯店嫌客人肚子大的道理。

    君來大酒店后廂房,是個納涼的好去處。廂房成丁字型,最南端就建在荷花池上,三面開窗,涼風習習。這大自然的恩賜,比起空調的做作,要清爽得多。
五個人剛落座喝茶,王有才的手機又響了N次。二剛說,你到前面去吧,不耽誤你的生意。你放心,我們城北派出所的吃飯,肯定會照顧你。玉松做了一把手,市一中的招待,一定不會忘了你。王有才如同得了大赦,一溜煙跑了。
    說來,這五個男人中,說話最快嗓門最粗的就是二剛了,也是從高中時代煉成的。
市一中是他們的共同母校,在同一個班級同一個宿舍混了三年。張志遠是班長,劉玉松是學習委員,李若水語文科代表,王有才宿舍長,趙二剛體育委員,他那個大嗓門可能是經常幫體育老師喊口令練出來的。
張志遠:二剛,你這大包大攬的毛病,什麼時候改得了?
    二剛說,你們都知道,我這人說話口無遮攔,嘴上缺個站門崗的,要不,公安局長都幹上了。——怎麼沒有把錢大夫、徐記者帶來啊,帶夫人出席可是國際慣例啊,現在什麼都跟國際接軌的。
    李若水笑了,還接鬼呢!大老爺們喝酒吹牛,旁邊站上倆警察,大煞風景。
    二剛大笑,你們尋歡作樂,就嫌警察礙手礙腳,遇到困難,還不是找警察叔叔保駕護航。
    李若水說,抱歉,你沒有穿警服,我倒忘了你的身份,說者真無意,聽者太多心。不過,你也別把你們說得像個什麼什麼的保護神,你知道網路上流傳的關於警察的故事嗎?
二剛說,網路上還能有什麼好話,反正現在罵警察也是一種時尚,無聊文人的無病呻吟,或者是不負責任的發泄。
    李若水說,我也是前一段時間看到的,很搞笑的。說一個新警察最怕別人說他是新警察。星期天向老警察借了一套舊警服去看電影。排隊買票的時候,人家說,你新警察啊,哪有老警察看電影買牌的。他很不爽,票也不買大搖大擺坐進去。旁邊的人說,你新警察啊,哪有老警察坐樓下的。他憤憤地坐到樓上,一會兒內急,趕忙找廁所,旁邊的人說,你新警察啊,哪有老警察找廁所的,總是就地解決。正當爽快之際,樓下一個禿頂大罵,你個狗娘養的新警察。新警察就納悶,難道小便的味道還有新舊之分?只聽樓下的在繼續:哪有老警察對著一個目標沖的,總是一澆一大片。
    三個人哄堂大笑。
    二剛開始反擊:若水你就編吧,使勁兒編排,編故事是你們文人的強項。警察的名聲,是被網路搞臭了。你們學校呢,也好不到哪裡去。學生打架鬥毆,拉幫結派,敲詐勒索,恃強欺弱,哪有一點正氣?就說看電影吧,教育局組織學生看革命題材的故事片,銀幕上刀光劍影,硝煙瀰漫,打得昏天黑地。後排的學生也在手腳並用,啃得昏天黑地。
    李若水:又是道聽途說吧?網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二剛:我說的不說網上的,而是事實。凡是大的活動,派出所都得派人到現場,防止打架鬥毆群體性事件。
    李若水:那你們怎麼不制止啊?
    二剛:制止?怎麼制止?電筒一照,大喝一聲,把人家嚇出陽痿來,人家不把你告上法庭?假如有人臉皮薄,尋死什麼的,你吃不了兜著走?最多到他們面前晃晃,讓他們稍微收斂一些。
李若水:你總是聽彙報來的,你當所長的自己去看過嗎?
二剛:當然去過,因為一開始我也不太信小警察的話,去了才知道。而且看到一個你們不敢相信的現象,初中生比高中生還瘋狂。學生的混亂張狂囂張到了前無古人的地步——李大主任別生氣,當然不是你們一個學校。——劉校長怎麼不說話?當了個芝麻官,開始玩深沉啦?
    劉玉松:我不是在認真聽你高談闊論嗎?再說,今天也喝高了。
    二剛:喝高了好啊,酒後吐真言,胡言亂語見真理,不喝到到這個份上,還真不想說。——一個學校的校風,跟主要領導人的關係密切相關。有一段話怎麼說的,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越王好劍客,國人多瘡瘢。
    張志遠笑了:玉松剛走馬上任,就有人敲警鐘了,真是警察的職業病。
    劉玉松李若水心裡其實都清楚,趙二剛的話並非酒後胡言,並非空穴來風。
    市一中領導層確實有不少問題,尤其是剛退下的老校長,幾乎是整個新江市的輿論中心。老校長在不太老的時候,就跟小賣部的那個小娘們廝混在一起,一開始還猶抱琵琶半遮面,後來就公開姘居,形同夫妻。小娘們的丈夫,十多年來戴著那頂不退色的綠帽子,心甘情願樂此不疲。小娘們從學校撈回去的銀子,保守點說,也不下百萬了。權色錢的交易,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人不能無恥這種地步」,「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成為老師們的口頭禪。老校長的霸道,在學校內是無人敢碰的。據說,他的出生年月,已經更改過兩次,頗有老驥伏櫪壯心不已夕陽紅於二月花的味道。
    老校長的突然退休,正是緣於他的一貫自信與霸道。那天晚上,老校長肯定喝多了,從飯店回學校,別人都勸他不要騎摩托。老校長表現出極大的憤怒:這點酒算什麼(酒經沙場了),這點路算什麼(不足一公里),這點風險算什麼(難不成真以為我老了)。別人正在苦苦勸阻,老校長油門一拉,一馬當先,大家只能趕快發動摩托趕緊追上去。就在進了校門不足100米的拐彎之處,老校長以為進入了自己的地盤,什麼都必須讓他,結果那根直挺挺的電線桿就是沒有迴避,老校長報銷了兩根肋骨。
    劉玉松說:二剛的警鐘敲得很好,正因為是多年的鐵哥們,才有肺腑之言。不過,你放心,老校長有個弟弟在市委組織部,我可沒有。
    大家笑了。二剛說,但你有個弟弟的省教育出版社啊,大樹底下好乘涼的。
    什麼大樹啊,玉松說,至多經常帶著省教育廳的幾個小官員狐假虎威,跑到我們教育局來蹭吃蹭喝罷了。
    二剛說,遠志阿,你怎麼老悶頭喝茶,不說話呢,今天肯定有什麼事情?
    遠志說,你們說公事呢,我的都是私事。兩樣事。一呢,我兒子考到市一中了,我常年在外奔波,兒子就交給你們了。二呢,聽說,市一中和新江中學有大動作。我想在市一中那邊做點房地產。生意人嗎,總想追求利益最大化。
    「第一件事呢,我們可以承包。若水跟我商量,準備辦一個實驗班,如果你兒子不怕吃苦,不要你準備扳手螺絲刀,我們下決心把他修理好。」 玉松哈哈大笑,「第二件事,就無可奉告了,不是打官腔。這裡涉及到開發商的利益,政府經營城市的理念,政府把教育當作一枚什麼樣的棋子——一句話,很複雜,在於各方權力的較量。」
    現在肯定是個未知數,二剛和若水都同意這種說法。

 

2
    新江市是個縣級市,和地級市Y市像兩個初戀的情人,既相互獨立又相互依靠,前者如小鳥依人的鄰家小妹,後者則是高大魁梧超級帥哥。新江市這幾年正在急劇擴容,整個城常年站在腳手架上,城市人口也急劇增長。新江市依山傍水,長江到了她身邊也特別開闊特別溫馴特別從容,緩緩流過。港口和高速公路給這裡的交通運輸帶來了特別的便捷,加上氣候溫潤,來這裡投資經商定居的人眾多,使得這個城市變得匆忙而擁擠。
    新江市的城市布局又如一個中年發福的婦女,腹部明顯臃腫。原來的政府機關、新江中學、商貿大廈都擠在市中心。幾屆政府班子都力圖把這個城市,像攤煎餅那樣由中心向周邊擴展,但都不盡如人意。
在東南方向發展新城區,市政府可謂絞盡腦汁。市政府的辦公大樓,公安、檢察、法院的大樓,也相繼落成。以極低廉的地價,以書面的承諾,動員了新開張的大潤發、家樂福等大型商場在那裡生根開花。但是,政府的行為,並沒有得到市民的認可。大潤發、家樂福生了根卻沒有開花,門可羅雀;開發商已建的樓盤無人問津:他們聯合起來到政府興師問罪,討伐政府的承諾是空頭支票,搞得政府焦頭爛額。
問題的癥結在於,市民認定的市中心就是老城區,就是市民廣場的周邊,就是原市政府的那座鐘樓,就是新江中學那片教學樓,那裡的房價高得驚人。
    事情的轉機在於新江市初級中學的籌建。不知是源於那位高人的指點,還是政府官員的靈感。新江市初級中學向銀行貸款十個億,一流的校舍,一流的設施。政府調集了全市最好的教師,最有名的校長,使新江市初級中學成了一顆耀眼的明星。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不惜傾家蕩產,削尖腦袋也要把子女擠進這所名校。「依傍名校,就近入學」,開發商賺得盤滿缽滿,新城區人氣遽升,商場也從當初的門庭冷落鞍馬稀,變得車水馬龍,遊人如織。新城區土地拍賣價格節節攀升,10億貸款迅速還盡。新城區走出低谷,迎來了一片艷陽天。
    學校就是一枚棋子,一招不慎,滿盤皆輸,一招出奇,全盤必勝。這是新任市長的感慨。
    張志遠從來不發什麼感慨。他在聞到新江市初級中學籌建的氣味的時候,就像一隻訓練有素的警犬,所有細胞都興奮起來,以全部的積蓄和所能貸到的款項,以極低的價格,在新江市初級中學附近購買了三套單元房和兩處三間屋的平房,兩年的時間,價格就翻了兩倍,兩百萬人民幣就輕而易舉落進了他的腰包。

 

    離開學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開學之初的千頭萬緒,讓校長、教導、總務,忙得不可開交。這天傍晚,教育局的座駕來到市一中。門衛宋老伯眼尖:王局長,我把劉校長叫下來?局長說,你把李主任也叫來。
跟王局長同來的還有教研室副主任戴林。劉玉松李若水匆忙趕到校門口:兩位領導下基層,怎麼不事先打個電話,是不是現場火力偵察啊?
    王局長笑了笑,未置可否。戴林說,你們說得不準確,我可不是什麼領導,最多算個跟班。王局長笑著說,戴主任說得也不準確。準確的說呢,從本學期開始,戴主任就在你們學校蹲點,縣官不如現管,你們可得小心點。
    一行四人,沿著南北大道向前走去,這就是市一中人所說的理想大道,大道兩旁,是兩排香樟樹,大的已經合抱粗了,濃密的樹冠遮天蔽日,偶爾也可以看見星星點點的天空。大道右側,是教學樓,辦公樓、實驗樓,綜合樓,再向前就是青春廣場和大飯堂。隔了一條小河,南邊是小賣部、學生宿舍樓。
    在教學樓邊,劉玉松建議上去坐坐,裡面涼快些。王局長卻向左轉。而大道的左側,主要就是運動場。一道鐵柵欄,上面擠滿了爬山虎。柵欄中開一大門,兩邊分別是體育館、領操台。體育館南邊是一迴廊,木香花把陽光遮得嚴嚴實實,夏天實在是乘涼的好地方。然而王局長並沒有在這裡停留。向東,向東!田徑場過了,足球場過了,又過了一片窪地,上了一片坡地,前邊就是雪松林了。對著大片的雪松林,王局長簡直像個孩子:太美了,簡直是世外桃源!——你們都是一中畢業的吧?
   「是,我們都是,八十年代中期的。」劉玉松介面說。
    李若水:這片雪松,就是我們那時候栽的,邵清泉校長領著我們乾的。當年栽的時候,東一棵西一棵,稀稀拉拉的,我們還感到奇怪,栽這麼稀幹嘛,要到猴年馬月才能長滿啊。20多年時光,就芊芊莽莽,鬱鬱蔥蔥,遮天蔽日了。
    王局長說:你們跟在邵清泉校長後面也吃了不少苦,現在想想,有什麼感受?
    劉玉松李若水覺得,跟在邵清泉校長後面那段時光,是最值得留念的日子。就拿雪松林東邊的那道圍牆來說,都是校長和老師,帶著學生,挖牆基,搬磚塊,僅花了很少的瓦工費就建起來了。儘管學校給同學們發了手套,但大家還是磨出了老繭。校長老師同學,用同一個茶缸喝水,同一塊毛巾擦汗,談笑風生,親密無間。愛勞動愛學校愛老師,不怕吃苦,那種精神就不知不覺的培養出來了。87年高考,我們學校是同類學校考得最棒的。
    兩個人如實地向局長說了自己的想法。
    王局長說:邵清泉校長是一中的楷模,也是教育界的楷模,他在一中,也是你們的福氣。可惜啊,沒有看到雪松根深葉茂,英年早逝,才51歲。
    劉玉松他們知道,邵清泉校長就像一個鐵人。他擔任校長,還一直擔任高三一個班的語文課。他的課,成語迭出,妙語連珠,古今中外,旁徵博引,信手拈來,遊刃有餘。語言文字的微言大義,祖國文化的博大精深,使他們領略到無盡的奧妙。故事中的哲理,笑話中的睿智,總使他們回味無窮。晚間活動課,邵校長經常學生一起打籃球,滿頭大汗,衣服濕透。
    他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有一天,負責打掃清潔區的同學生病請假了,大家就把這件事忘了趕快進班早讀。邵校長巡視校園的時候發覺沒有打掃,就拿把掃帚,一掃帚一掃帚認真掃起來,弄得我們全班的同學無地自容,這樣的事件就再也沒有發生過。
    劉玉松李若水他們一點一點地回憶著敘說著邵校長的點點滴滴。
    王局長說:邵校長去世后,我參加整理他的事迹材料,太多太感人了。很多人替他惋惜,也有人認為他活得太累,不值得。我可不這麼看。邵校長活得充實,死得瀟灑——請允許我用這樣一個詞,他在參加一個學術會議的時候,午間休息時心臟梗塞猝死,沒有一點拖泥帶水。他活得樂觀,對生活充滿激情。——在邵校長帶領你們種下的這片樹林里,在這松濤陣陣、蟬鳴聲聲中,跟你們閑扯了。
    「不,你是教育我們以邵校長為榜樣。」
    「那——邵校長精神領域中最重要的是什麼?就是一個字!」
    「愛!」
    「對!一個大寫的愛字。不過,現在時代不同了,學生不同了,家長不同了,社會風氣也不同了,但是,不管怎樣的變化,做老師的道德底線不能變。」
    「剛才說的都是務虛,下面談些務實的內容。」王局長話鋒一轉。
     王局長帶頭坐在突出地面的樹根上,其他三個也一同坐下。
    「務實的事情,就是兩樣。你們看眼前的這片窪地,到處坑坑窪窪,溝溝坎坎。當年就是北城鎮的一條不規則的排水的河道。邵校長和當年的教育局長是知心的朋友,兩人一合計,就把它徵用了。因為是非耕地,你們猜猜,這將近60畝土地,一共花了多少?——不足10萬啊。邵校長想把它整治好,合理利用,可惜他走得太匆忙了。老教育局長又調任他市,這件事就擱置下來了。現在就變成這種狀況,暴雨天,一片汪洋,陰雨天,一片泥濘,雜草叢生,蒼蠅蚊子的天堂。
    人代會上,我受過多次質詢,問題集中在兩個方面:市一中為什麼要徵用那麼多的土地?徵用了為什麼又不利用?對第一個問題,前任局長已經說得很明白,新江中學局限在市中心,建築物已經擁擠不堪,學生的活動空間極為逼仄,學生的活動課就是螺螄殼裡做道場。學生下來做課間操的時候,兩隻胳臂都不能伸直,更不用說整個教育系統的運動會了。市一中徵用土地就是為新江的教育留有餘地,留下可發展空間。對第二個問題,完全是經費問題。新城區的建設使市財政捉襟見肘入不敷出,所以沒有餘力投入。
    回答第二個問題,我實際上底氣不足,除了財力問題,你們市一中有沒有不作為的問題?一看二等三靠,就是沒有主動性積極性。邵校長如果有在天之靈,一定會把你們罵得狗血噴頭。」
王局長幾乎聲色俱厲,劉李二人面面相覷。
    「當然了,怪你們兩個也冤枉,你們不是一把手。一把手就是一霸手。」王局長笑了笑,和緩了一下氣氛,「現在你們當家了,面貌必須改變。我對你們兩個還是很有信心的。你們對教育有滿腔的熱忱,有埋頭苦幹的精神,又是多年的好搭檔。」
     劉玉松吶吶地說,其實這窪地改造的事,我和若水都很內疚,總是想到邵清泉校長的虎虎生威的身影,總覺得對不起他老人家,私下也討論過若干次。
    李若水:這窪地貫穿校園南北,填平它花費的土方太多。不如用泥漿泵衝出一方游泳池。至於引水問題,學校北圍牆外20米,就有一條小河通勝利運河,而運河的水是直通長江的。那樣我們就可以建一方50米的標準游泳池——經費問題,也不是太大,小賣部、學生食堂招標承包,也有一定收入。
    劉玉松:圍牆外20米的引水河道,需要教育局和政府出面解決。招標承包的事情,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關係,到時候要請教育局的領導幫助我們。
    王局長說,你們拿出個初步的可行性方案。過兩個月我北京的一個同學要過來,他是園林建設方面的專家,我請他來幫你們謀划謀划。
    王局長仔細詢問了新學期開學的準備工作,從師資配置到後勤保障,制度建設學生管理等等,劉李二人一一作了彙報。若水把創建實驗班的構思安排具體操作作了詳細的說明,並詢問局長的意見。
    王局長哈哈大笑:你們把教育局長當成學校的管家婆了,難不成你們校領導都是小媳婦?認定正確的事就堅決去做,只要方向原則沒有錯,即使在工作中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不斷調整不斷完善。具體的問題,多跟戴主任商量。
    戴主任笑了,我比你們兩個虛長幾歲,需要我的時候,我還能幫你們出謀劃策。
    王局長說,戴主任是領航員,你們可是船長。
    晚風習習,蛙鳴陣陣,近處的雜草叢中,螢火蟲打著燈籠在游弋。遠處,老城區、東南新城區燈火輝煌。而眼前的燈火則相當稀落。
    若水問:市政府是不是在考慮開發建設東北新城區了?
    局長說,是啊,規劃局正在做前期調查。市政府現在都把學校的布局調整,當作拉動城市建設的法寶。
我們學校成了焦點了,劉李二人說。
    局長說,你們倆也成焦點人物了。
    劉李二人留局長吃飯,局長說,學校還沒有開伙,你們倆吃飯都成問題。是不是又到飯店去搓一頓?然後記上一筆:招待局長等共800元了——胡校長那一套,好的要繼承,壞的千萬不要學。

 

3
    市一中的教師招聘工作如期舉行。校門口拉出來歡迎橫幅,幾塊臨時的標語牌整齊的排立的大道右側,招聘的學科老師人數、學歷要求、年齡條件、招聘的流程、時間安排,乃至校區建築方位示意圖,一應俱全。
    劉玉松說,這總務主任,辦事總是一板一眼,有條不紊。
    若水說,就是缺乏主見,倒是個很好的辦事員。
    二人走進校長辦公室。工會主席萬林森,政教主任王一鳴,副教導楊揚,早已到場。
    劉玉松簡要的傳達了市教育局招聘工作會議精神,具體講了人事科給本校的編製安排。最後強調說,教師隊伍是學校的靈魂,招聘工作務必認真負責,不講情面,不講關係,陽光操作,教育局把招聘的許可權下放給學校,我們就應該全力把好這一關。
    50左右的萬主席哈哈大笑:劉校,不是我給你潑冷水。什麼陽光操作,什麼權力下放,統統在忽悠呢。就說去年吧,那個從農村中學來應聘的朱老師,31歲啦,教齡至少也有五六年了,上的什麼課,一團糟,分不清重點難點就不說了,居然出現科學性錯誤。我們學校拒收了,結果怎麼樣?臨開學前,進了新江中學。據說是某常委的內侄。陽光操作,本來就是雲遮霧繞,連人事科的指標,都留有機動數字。
王主任說,其實,新江中學的校長,肯定也不願意要。可是,政府辦教育啊,校長能抵擋市委市政府的指令,要不,就下課走人。
    萬主席:現在的校長都得了軟骨病——劉校,我決不是變著法子罵你,事實如此。50年代,新江中學的校長,那種牛氣,真的了不得。校長全縣到處跑啊,發現下面中學有個好教師,二話不說,一定把他拎上來,調令自己跑到教育局去開,不需要老師費一點神。不好的教師,一學年沒有改變,肯定讓他捲鋪蓋走人。教師不斷流動,學校是活水啊,大浪淘沙,獎優罰劣。新江中學出了多少科學家教育家,學校也從縣立中學升格為省立中學。那時候,政府從來不干預學校的人事安排。那時候,縣長見了校長還要敬三分,而現在呢,校長見了市長,像個挨訓的小學生。
    李若水說,萬主席,你別那時候那時候了,我們要做的是這時候,就是這時候,面對現實。
    萬主席笑了:我20年的黨齡了,這點覺悟還是有的,牢騷照發,工作照做,出點氣圖個心情舒暢。
    劉玉松:來應聘的老師,方方面面打招呼、遞條子的確實太多太多,每個人後面不知道有多少神仙,我們也無可奈何,絕對不幹得罪這個照顧那個做作繭自縛的蠢事。聘請的外市的教研員,我們就稱之為專家組吧,打分佔80%,本校的中層幹部打分佔20%,當場打分,當場排序,當場封存檔案。
門衛打來電話,說專家組已到。

    李若水被分到語文組。他跟兩位專家協商,取得了一致的意見:每位應聘老師,說課15分鐘,寫作70分鐘。兩位還認真詢問了保密和防交叉泄露的事項,李若水一一作了回答,專家們表示滿意。
    語文組工作最繁重,儘管只招聘兩個老師,但應聘的有11人。
    專家們從傳統語文教材中選取辛棄疾《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一文,讓每位應聘者準備半個小時。
    12點半,語文組的說課才結束。
    有兩個應聘的老師給李若水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個是吳天度。他突出教學理念、詮釋教學思想、體現教學能力、展現教學風格。給評價者的感覺是,說課者有較新的教育觀念,能很好地理解教材,準確地把握重點難點,並有效地進行處理;能合理地靈活運用教育學、心理學的一般原理,採用的教學策略手段符合學生認知規律和學科教學特點;邏輯性強,條理清晰,層次分明,語言準確、形象、生動,富有啟發性和感染力;體現了較強的取捨、處理、組織能力,知識面廣,對所述問題有獨特的見解等。
    另一個是曹芳。教學原則不明、目標不清,程序混亂。教材的理解不通不透,知識面、科學性、思維邏輯性明顯欠缺,最擅長的就是發嗲發膩套磁放電,全然不顧兩位專家的頻頻皺眉。
下午的寫作把區分度拉得更大更顯然。
    積分、總評、排序、打包歸檔,一切妥帖,已是萬家燈火。吃過晚飯,劉李二人對幾位專家千恩萬謝,李若水把他們送上了西去的列車。

    大家一走,辦公室就顯得特別的空曠和清寂,只有空調機在淺吟低唱。劉玉松泡了一杯濃茶,打開檔案袋,把專家的意見一一再看一遍,他多麼渴望一股新生力量注入市一中,給市一中帶來巨大的活力和聲望。然而,學校緊缺的英語老師,卻沒有合格的人選,他一聲嘆息。
辦公室大門輕輕被人敲響。誰啊?夜這麼深了。但他還是習慣地說了句「請進」。頭也沒抬依然盯著手裡的檔案。
    一陣法國紫羅蘭香水味撲面而來,緊跟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劉校,日理萬機啊!
劉玉松這才看了看,原來是齊英。齊英本來天生麗質,又略施粉黛,三十多歲的小女人,還像個剛畢業的學生娃。只是穿著完全突破了學生模樣,上穿一弔帶裙,下著一休閑短褲。弔帶裙是低胸的那種。兩個乳房鼓鼓囊囊,擠出深深的乳溝。
     劉玉松喝了一口水,壓了壓內心的躁動,淡淡地說: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啊?
    「你大校長不也沒有睡啊,我來陪陪你啊!」齊英淺淺一笑,露出兩個淺淺到酒窩,那雙金鳳眼,火辣辣的盯住劉玉松。
    齊英的辣勁,劉玉松早就領教過無數次。齊英打情罵俏的本領是一流的,花樣百出,絕無重複。她對全校的男老師幾乎都分層次的放電,有的人跟她嘻嘻哈哈一陣,嘴上揩點油就算了,有的人還心猿意馬,這就大錯特錯了。齊英所做的這一切,都是老校長不在身邊的時候,而且,除了老校長,她絕對不會跟其他任何人上床。有人說,薑是老的辣,也有人說,權力會使男人更性感。劉玉松相信第二種說法,齊英看中的是老校長的權力。
    僅僅說齊英風流,就小覷了這個女人。工於心計善解人意,使她在學校內有一定的人緣和影響。學校里有權力、說話有分量的老師,她都恰到好處施加小恩小惠。比如,送給人家孩子時尚的文具,漂亮的書包,精美的筆記本。劉玉松喜歡打籃球,總穿普通的回力球鞋。齊英特意給他買了一雙喬丹的,劉玉松一試,居然不大不小正合腳,可見這女人多麼心細。劉玉松問她多少錢,女人堅決不說,劉玉松估計了一下就給了她二百,女人執意不肯接受,劉玉松就把鞋扔到她櫃檯上,女人才受了。
    回到家跟中醫老婆說了,心痛一雙鞋就花了二百。老婆說,你這書獃子啊,兩百塊,你去搶啊,三百八呢,要不,我早給你買了。劉玉松後來去把一百八補給齊英,齊英急了:我的大哥哥啊,你怎麼就不能理解小妹妹的一點心意呢,小妹妹在你眼中,就分錢不值吧。說著,眼眶就紅了。劉玉松最見不得女人落淚:好好,這人情我收了——不過,以後在校內不要哥哥妹妹的。齊英這才轉悲為笑,還做了一個鬼臉。
    劉玉松從回憶中轉出來:有什麼事嗎?
    沒有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啊。齊英繼續在向劉玉松拋媚眼,見劉玉松不接招,就拿出兩副大潤發的撲克牌,說道,你不是喜歡打升級嗎,送兩副牌給你。
    劉玉松接過來,發現哪裡不對勁,怎麼這麼沉呢。拆開一看,裝滿的都是購物卡。他有些惱怒:齊英,這是幹啥呢?你不想害我吧??
   「我姨夫是大潤發的部門經理,都是內部發的獎勵,他送我了,我又用不上,就送你了,買點茶葉什麼的。何況只有你知我知,怎麼就害你了?」
   「還有天知地知呢。還買茶葉呢,哄小孩呢,少說也有幾千塊。」劉玉松把「撲克牌」推回齊英,齊英硬把它塞進劉的上衣口袋,兩個乳房也乘機壓到劉玉松的肩上。
劉玉松腦海中突然跳出「坐懷不亂」這個詞,而且非常的懷疑這句話的正確性。這個人除非有生理的或者心理的障礙。換句話說,能夠做到的,一種當然是優秀的男人,現代社會很難找到,古代倒是不少,就是皇宮裡的太監。另一種也並非什麼道德底線,關鍵是覺得周圍有太多的眼睛盯著自己而產生的心理障礙。劉玉松以為從混亂中理出了頭緒。
    劉玉松說,你這渾身的香水味兒,我回家又得被老婆審問半天,你就饒了我吧。
    齊英大笑:你就說回家途中,被一個老年女人強姦了。
    劉玉松在校內愛說笑話時出了名的,齊英也經常跟著胡貧,以前齊英並不怕他。不過,彼一時此一時,現在身份變了,劉玉松感到不能讓她在這裡胡鬧,就嚴肅地說:你有什麼事情就快說,我這還有一攤子事呢,撲克牌呢,請你收走。不然,什麼話都別說。
    齊英嘟噥著嘴:也是公事啊。新生快報到了,生活用品的數量和標準,你得發個話啊。
    劉玉松說:這件事不屬我管,是總務處負責,你問陳元就行了。
    齊英說,我問他了,他叫問你。
    劉玉松有點火了:什麼事都問我,他那個總務主任是幹什麼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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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6 個評論)

回復 YXJ1999 2011-1-20 17:49
請教一個問題,為什麼預覽的時候有首行縮進,而一旦「保存發表」之後,首行縮進的格式就沒有啦?
回復 YXJ1999 2011-1-20 17:57
怎麼樣才能保持WORD文檔的原有格式,謝謝!
回復 yulinw 2011-1-20 18:39
YXJ1999: 怎麼樣才能保持WORD文檔的原有格式,謝謝!
   好像是不能保持Word格式,一發表就是貝殼格式了,不過字體和顏色可以變一下~~
回復 YXJ1999 2011-1-20 22:00
從新編輯了一下,一段一段的打空格,極為艱難,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好方法。
回復 浪花朵朵 2011-1-20 22:48
寫得很好,很專業。
回復 BL_518 2011-1-21 09:04
YXJ1999: 怎麼樣才能保持WORD文檔的原有格式,謝謝!
請去請教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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