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二伯
前天晚上夢見二伯,他被關在一個好像是監獄的地方,在一個籠子里,手腳被束縛,渴望著我們來救他,我夢見自己和家人駕車前往,可是最終竟然沒有到達就醒了,昨天一整天心裡難過,晚上跟先生說起又忍不住失聲痛哭,先生勸慰說給叔叔打個電話讓他去二伯的墳上看看,整理一下。
今早給叔叔打了個電話說起此事,叔叔說可能是因為我想念二伯的緣故,老家的風俗習慣大年初一剛剛上過墳,都好著呢,不過又說這幾天有空再去看看,跟二伯說說我們都挺好的,不用挂念,還開玩笑說二伯真有本事,我跑那麼遠還能找到我給我託夢。
從我記事懂事起二伯就是我家的家庭成員,後來大些了我媽才告訴我們為什麼二伯會跟我們生活在一起。二伯小時候在外面玩兒趕上下冰雹無處躲藏,被砸壞了成了聾子,自然也就慢慢喪失了語言能力成了啞巴,不過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啞巴,硬是能說個半語,至少家裡人一般都能明白他的意思,但為此一直也就沒有娶到媳婦,我爺爺奶奶給子女分家的時候,怕二伯將來沒人管受罪,希望他能跟四個弟兄中的一個一起生活,我爸就和我媽商量著乾脆讓二伯跟了我們家。我爸那時在西北工作,很快把家屬一起帶了出去,二伯當然也就跟我們一起走了。
在家裡我爸媽把二伯尊為長輩,盛飯第一碗永遠都是他的,我們從小就習慣了有二伯的生活,他對我們幾個極其疼愛,只要一看到我爸媽發脾氣要打人,他就立刻像一隻老母雞似的把我們護在身後,他就是我們的保護神,我們小孩子可以跟他撒嬌不講理髮脾氣,他永遠都是跟我們笑眯眯。別看二伯是個聾啞人,老天爺也給了他一個非常聰明的腦子,他跟我們的交流完全沒有問題,他看我們的口型和手勢就能明白我們的意思,他說的半語我們也都能聽懂,我們要是教他一個新詞兒什麼的也是一解釋就明白了,然後就會用了。
那時我爸上班很忙,我們幾個都還小,家裡的很多活都是我二伯做,他是個勤快人,家裡大院子總是收拾的很利索,種花種菜,記得那時候他每年在院子里種很多西紅柿,紅的黃的又甜又綿。後來我爸就託人在附近的農場給他找了一個活干,當臨時工,種種菜園子,農活對他來說不是問題,再加上他聰明好學,對農場的規矩要求也是一點就通,深得農場的人的喜愛。過了兩年他被農場的人推薦到鎮上的屠宰場上班,很快就成了一把好手,那裡的人也都喜歡他心地善良勤快能幹,經常給他帶肉回家,所以我們小時候吃的最多的就是羊肉和駱駝肉。
二伯很喜歡助人為樂,有一次屠宰場的人弄來一隻駱駝,本來沒他什麼事兒,他看人家半天搞不定就跑過去幫忙,人家喊讓他別過去,忘了他是聾子,結果被那隻犟脾氣的駱駝一腳踢斷了腿,雖然接上了可是卻成了跛子,夠倒霉的了,可是還沒完,過了不久,他閑不住在院子里劈柴,我媽說不需要柴禾讓他不要劈柴了他就不聽,就是邪門事兒,一斧頭下去,偏偏就一根針般大小的柴禾棍兒飛進了他的一隻眼睛,插在了正中,緊急送進醫院取出柴棍兒,醫生說還好沒有扎進瞳仁里,否則這隻眼就瞎了,現在沒瞎可是視力也大受影響,還好他不用讀書看報,對生活影響不算很大。就這樣他就繼續在屠宰場工作,後來屠宰場還給他轉正了。
我上大學的時候,我父母要搬到另一個城市,二伯還放不下工作不肯跟他們一起走,只好隨他的意,屠宰場的人都知道二伯,都很照顧他,給他找了房子安置好,我爸又託付同鎮子上的一個老鄉照顧他,還好離得不是很遠,也能經常來看他,單位的人把他照顧的很好,經常有人來給他送吃的喝的用的。
我大學畢業那年暑假和我妹一起去看他,他跟我說你現在要工作了掙錢了,你妹妹正上大學,你要記得給妹妹錢花,我很感動,因為我一上中學就離開了家,其實我妹妹跟他感情更深。那一次他跟我們說胃部不舒服,我們就好說歹說把他勸的跟我們回了家帶去醫院檢查,沒等到檢查結果出來我就得去單位報到上班了,後來我爸跟我說二伯是胃癌晚期,醫生說手術也沒有用了,讓帶回家來保守治療,我們兄妹幾個那時候全在外地工作上學,都離得很遠,我媽也不在家去伺候我生病的舅舅去了,我爸說我們回去也幫不了什麼忙,所以主要是我爸一個人伺候他,我爸說最後他捨不得看著二伯疼得受罪就偷偷給他吃嗎啡止痛,最後也算走的安詳。我二伯去世的時候我爸來不及通知任何人,自己在朋友鄰居的幫助下把二伯送去火化了,我經常想我爸自己處理這些得多堅強啊!火化以後,我爸就帶著二伯的骨灰盒回了老家準備在祖墳安葬。那時正趕上春節放假,我們就都回了老家給二伯送葬。記得那天下葬的時候,我和妹妹哭倒在墓穴旁不肯讓他們往裡面填土,寫到這裡又忍不住淚水漣漣。唉!
一眨眼這麼多年過去了,二伯要是活著也有九十歲高齡了,我經常想起他跟我們笑眯眯的樣子,想起他保護我們,想起我們跟他撒嬌跟他發脾氣,也經常能夢見他,可是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讓我心痛。
忍不住寫下來,以此紀念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