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栓子的故事 7

作者:暗夜行路  於 2011-7-12 20:29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2評論

他細細地摸著我的臉,他的手指非常地潤滑,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那是一隻傳送出栓子內心世界的手,它的魅力無異於你看到一個人深情眼睛,而它比人的眼睛更有觸動力。我需要竭盡全力抵抗著這種魅力,不讓栓子感到我內心的動搖。

「你的眼睛和潤芝姐的一樣大,嘴大了點,你的鼻子比潤芝姐的要高,村裡的人都說,你長得很好看,你真的比潤芝姐長得好看嗎?」

我無來由地有點嫉妒,即使對方是個盲人,也讓我有點不快,故意問道「你還記得潤芝姐長的樣子嗎?」

「當然記得,我記得她的樣子。我和你一樣曾是明眼人。」在說到他曾是明眼人時,我感到了他的手顫動了一下,這種顫動讓我突然感到了栓子的缺失。

「潤芝姐長得比我好看多了,比現在電影演員都漂亮。」我純粹是想讓栓子高興起來。

栓子笑了起來,一個非常天真的笑,也許是他從來不去做假笑,他的笑才能如此地真摯,這個時候,我覺得我有些明白了潤芝和潤蘭姐妹對栓子的感情,那是女人內心深處最溫柔的感情弦被栓子所撥動。栓子還重重地握了一下我的手,表示他的快樂:

「我知道玲玲比潤芝姐要漂亮,不過,我想不起你,我能想起潤芝姐,她多漂亮啊!那時,她背著我,她的頭髮很黑,扎著兩條辮子,她的嘴也漂亮,也很軟和,她總親我,我記得她的嘴唇。」

我分不清栓子告訴我的是他看到的還是感覺到的,但我相信都是真實的。這是個詭異的畫面,一個男人握著一個少女的手,告訴她關於另一個女人的體感。

「我還記得我眼瞎后,除了我的爸爸,只有她一個人還抱我。」

這話我倒是聽大姨媽說過,栓子眼壞了后,外人只有潤芝可以抱他,不是別人不抱他,是他不讓別人抱他。栓子的記憶卻是另一個版本,而且他堅持這個版本,大姨媽還覺得有些委屈。

不知道是對我的信任還是潤芝的病讓栓子過於緊張,他需要緩解壓力,栓子對我滔滔不絕地講著他的潤芝姐:

「我在學習拉《二泉映月》的時候,潤芝姐背著潤蘭在倉庫的後面偷聽,她一來我就知道,我的琴聲就不穩了,我爸先頭還奇怪,後來,一聽我的琴聲不穩就去後面找潤芝姐,還罵潤芝姐,他一罵潤芝姐我就不吃飯,後來,他也不罵了。」

後來是栓子的爸悄悄地罵了潤芝,讓她不能總去,免得栓子分心,潤芝明白學好琴,栓子才會有飯吃,去的也就少了。

「你去過南灣溪洗衣服嗎?」栓子問。

我當然去過,那是條從北向南流的小溪,溪面寬不過六七米左右,溪水清澈見底,深度也只有膝蓋那麼高,大姨媽說幾十年前,這條小溪還是河流,從小溪兩側都是光滑的石頭這一點可知這裡確實有過河流。河水一解凍,村裡的婦女就邀著來那裡洗衣服。

「潤芝姐也在那裡洗衣服,我爸死後,我常去溪邊去練琴,潤芝姐她們洗衣服的時候,就讓我拉她們喜歡的曲子,你知道潤芝姐喜歡聽什麼嗎?」

我當然是不知道,栓子也不是要問我。

「是{紅頭繩}

「楊白勞給喜兒買來了紅頭繩,『人家的姑娘有花戴,我爹錢少不能買,買上二尺紅頭繩,給我喜兒紮起來』」我試著唱了幾句紅頭繩的歌,栓子這次沒有評判我唱歌的水平,而是臉色凝重地說:

「潤芝姐一定覺得她就是那個喜兒吧。」

栓子沒有說他和潤芝姐有孩子的事,那事對他也許是太神聖不能說,也許是對我說不合適,他不說是正確的。

我聽到的傳言是,一個春日的下午,栓子得了感冒,躺在炕上,潤芝給他打了火罐,拔了火罐后,栓子故意說他冷,哭哭啼啼地要潤芝給他捂一捂,潤芝應了。那一年潤芝二十一歲,栓子十八歲。

我懷疑這是好事的村裡人編排的,即使這是真事,栓子和潤芝不說,誰又能知道的這麼詳細。大姨媽卻堅信這是真的,根據是她的婆婆的話,在潤芝二十一歲那年,有一天看到潤芝后,回來悄悄地告訴大姨媽,潤芝的眉眼都開了,應該是有男人了,趕快讓潤芝媽嫁姑娘吧。後來聽到潤芝婆家罵上門,大姨媽越發覺得婆婆眼光厲害,可惜那時她婆婆已經過世,不能再驕傲地問「怎麼樣我說什麼來著」。

天氣將近中午變得越來越熱,我們握著的手開始出汗,我的身上也散發出一種奶香,栓子情緒忽然變得有點煩躁,他抽回了他的手,三下兩下地出溜到了地上,那動作比明眼人還利索。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走到了堂屋,嘴裡嘟囔著:潤蘭在哪裡?叫潤蘭來。

我有點高興他能夠想起潤蘭,在他的延綿不斷的敘述中,我看不到潤蘭的影子,這讓我替潤蘭感到不平,還有那麼一點不值,一個心中裝著另外一個女人的男人。

我們聽到了來旺摩托車進了院子。

潤芝婆家的人本來是預備這個媳婦要死的,好給兒子再娶一房傳宗接代,現在的變故,讓他們不能接受,人家是去大醫院看病,看不好也就罷了,看好了再回來,事情多了許多周折,不如趁著這次的變故,讓兒子離了婚,不用說醫療費不用出,就是死了,還省了棺木的錢。潤芝姐還在婆家等車的當口,潤芝姐的男人就先跑到公社要了離婚申請書,自己先按了手印,在潤芝姐坐的車回家接潤蘭時擋住了潤芝姐,讓她在申請書上按了手印。好像這件事是早已議定好了,潤芝姐在按手印時,沒有一個人反對,潤芝媽更是沒有想到事情就這樣解決了,看來女兒的病不是壞事,潤芝媽的臉上沒有了愁苦。

那一天非常地漫長,急切中,沒有找到小轎車,雇了一輛掛斗的卡車,好在前面能坐四個人。二奎隨著車把人送去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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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2 個評論)

回復 leahzhang 2011-7-12 23:47
very good story, waiting for the next one.....
回復 kylelong 2011-7-13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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