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桑榆未晚(六)

作者:瀑川  於 2022-11-21 08:36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紀實|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2評論

實驗工作 

 摘自克斌文選 《秋水長天》


 

1983 年八月底,從故鄉北京返回西海岸,繼續論文工作。鑒於IUCF 的試驗已經做了兩次,沒有令人滿意的結果,導師***教授擔心我的論文會拖拉太久,影響畢業時間。於是另闢新徑,在加州大學UC 戴維斯分校找個題目。一天下午,斯坦雷•***教授駕駛著他的一輛老舊的寶馬(BMW),帶著副導師傑夫•馬爾托夫和我一起經過580 公路和馬丁尼茨大橋,來到距斯坦福以北100 英里的小城戴維斯。戴維斯距州首府塞克里門托只有20 英里。 

 

UC 戴維斯大學以農業和營養學著稱於美國。物理系的克拉克試驗室可以開展實驗核物理研究。裡面有台與IUCF 類似的回旋加速器,但能量較低,只有65 MeV。 當時該實驗室也在開展n-p 反應的測量,同我的課題接近。這個小組也參加過以斯坦福大學為主的IUCF 的試驗項目。組長包羅•布雷迪教授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對人客氣友善。他當即同意我在他的實驗室完成論文,並且把靶核定作碳13 同位素。該小組由5 個學生,一位研究教授環•羅密歐,一個博士后卡柔洛斯•卡斯塔南達。研究生里的提姆•福特臨近畢業,經驗豐富,他對我的幫助很大。 

 

幾周后的一個凌晨,傑夫開著他的加長 wagon,一輛只有三速的手動老車,帶著我和同組的研究生辛西婭一起第二次去戴維斯。從大學路左轉到五月野路時,車停了兩分鐘不見綠燈,傑夫一氣之下來個霸王硬上弓,開了過去。天還沒全亮,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和車輛。

我們上了80 號洲際高速公路,在經過阿爾福瑞德大橋時,需要交5 毛錢養路費。傑夫掏出一張10 元大鈔,收費的那位中年婦女開玩笑說:「女人喜歡大票。」然後,把多餘的錢找給傑夫。我們參觀了實驗室的設備和數據索取系統。在克拉克試驗室後邊,有個豬圈,養著好幾頭大肥豬,憨厚可愛。回來后,我們在帕羅阿托的市中心吃了一頓比薩餅。我們小組出差的伙食補貼是每天12 美元。


那年夏天,我參加了一個美國朋友邀請的party,我問他要帶什麼東西?他說最好買盆花。午飯後不久,我騎車到帕羅阿托市中心買了盆紅色的花,也沒管是什麼名字。到了門羅公園的聚會處,朋友見了很高興,對我說:「這是一株『女人的拖鞋』(Women』s sleeper)。」 我還學了一個花名。 

 

參加聚會的有20 人左右,只有我一個華人。好客的主人準備了各樣吃食,水果、土豆片等 snack(零食),還有喝不完的冰鎮啤酒。我到後院一看,吃了一驚。有好幾個人赤身裸體,在游泳池內追逐嬉戲。原來這是一次裸體聚會,但半數以上的人都穿著衣服。在中國傳統教育下長大的我絕無這樣的勇氣。 

 

按孔夫子說的「非禮莫視」,我不好意思睥睨他/她人的肉體。但當他/她們赤溜溜四處走動的時候,到了跟前兒,也難免撞上一眼。看了未經中宣部批准的電視劇《斯巴達克斯》后我才知道,歐洲人在西漢年間就開始性解放了。本來嘛,從凡夫俗子到帝王將相,哪一個不是一絲不掛地來到世上。的確沒必要給性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當然出門上街,您最好還是全身披掛比較雅氣。 

 

雖說我們中國人向來奉行男女授受不親,但好色之徒的水平不在西人之下,連黨培養多年的高級幹部都能色膽包天,精於此道。在中國,客機服務員都得精心挑選,個個美似天仙,沒準兒還得要求人家處女。不就是端茶送水的活兒嗎,幹嘛那麼強求。 

 

除了跟幾位相識的朋友閑聊,我的任務就是喝啤酒了。喝了 8 瓶以後,覺得有點暈乎,只好打住,騎車回家。騎到沙嶺路附近,一輛長身的 wagon 停在我的前邊。車上下來倆人,原來是中國同學楊明輝和劉建華。他倆見我一溜歪斜地在大路上登著車瞎晃悠,覺著不安全。把自行車放到後車廂,他們開車送我回家。那次聚會是我啤酒攝入量最高的一次,至今8 瓶的記錄還沒被打破。也許在我咽氣之前,索性豁出去了,豪飲9 瓶,反正都是一死。能刷新記錄, 死一回也值了。 

 

第三次去戴維斯時,傑夫不能同往。他約定上午 5 點到住所接我,把我送到三侯塞火車站。由於上錯了鬧鐘,我 5 點還未起床。傑夫敲門,驚醒了房東夫婦。我連忙洗漱,上了傑夫的老汽車。說了聲對不起,他也沒責怪我。他告訴我他想買一輛舊跑車,至少得3000 元。我買好火車票,傑夫返回學校上課。到了戴維斯車站,有人開車把我接到實驗室。工作了大半天後,我從戴維斯趕乘灰狗(Grey Hound)長途汽車到舊金山。然後轉乘 7F 公共汽車回到帕羅阿托。

這兩次去戴維斯使我迫切感到:「我該有輛車了,辦個駕照,會帶來許多方便。」 

 

跟吉姆學了半年車后,我意識到要想快速掌握車技,必須有自己的車。於是我決定買一輛。那時花幾百元買的車就可以上街跑了,我打算買輛好一點的, 準備花1000 元左右。在兩三周內,看過兩次豐田,一次龐提亞克,一次愛斯本。每次都要找幾個人幫我把關,幫過忙的有房東老頭、同學陳宏、楊衛宏等。 

 

後來,我不好意思再打擾那麼多人,於是自己騎自行車去看車。一個星期六的上午我看上一輛標價在1200 元 的 1978 年馬自達輕便車,已經開了8 萬英里。沒有收音機和喇叭,這我倒不大在乎。因為我只有學車的證明,一個人不許開車上街。我又騎上自行車,趕回住所,讓南大的陸星其同學把車幫我開回來。王克斌今非昔比, 鳥槍換炮,有汽車了。然而,有車也有有車的難處,特別是一輛舊車。加州車檢很嚴,尾氣不合格的得去修理,調節發動機,tune-up,清洗 caburetor(化油器),更換電纜和火花塞。 

 

我把車送到埃爾卡米諾街上的雪伏龍加油站,一個名叫安第的墨西哥人收了我120 元。第二天,車子開起來時後邊冒黑煙,總熄火。 我去找安第,他不承認車是他搞壞的,也不退錢。後來,房東泰德(Ted)開著這輛破車,夫人白丕(Beppy)開著他們的大車在後邊連頂帶推,好不容易送到一個叫干(Gunn)的修車服務部。技術員艾德說火花塞用錯了。換了配套的火花塞后,車子又活了。無形中損失了120 元。後來,我不再到加油站去修理汽車,不大靠譜。好不容易通過過了尾氣檢查,我到國農(State Farm)保險公司按每年400 元上了保險。 

 

買車后增加了經濟負擔,為了檢查和修理,每年都要花上200 元左右,當然也耗去不少時間。 但是有了自己的車,天天可以和車在一起,什麼時候想開,只要找個有駕照的坐在旁邊,就可以了。陪我練過車的同學有王建生、楊衛宏、謝明(已故)等。衛宏還讓我開過他的達桑210 汽車去 Kmart 買東西。建生膽大,他第一次帶我就上了高速公路,從埃姆巴卡德羅大街進入101 號貝紹爾大道。然後從山景城的出口下了高速。第一次上高速有點緊張,但上高速畢竟是遲早的事。  

建生還帶我開車去了腳嶺(Foothill)公園。由於沒有經驗,我把車頭朝下停在一個山坡上。啟動時才意識到有點懸,稍微失手,就會滑下去。我換上倒檔,左腳踩著離合器,右腳踩著油門,右手放開手閘,三管齊下,從下往上把車退回到公路旁。從那以後,我把車開到路旁的斜坡時,總要注意角度,不可隨意停車。 

 

買了車子后,練習的次數多了。一個月後,我開始申請路試。第一次路試,考官是位黑人婦女,給了我不到70 分,沒考過。因為我的馬自達是手動檔的,開車時一緊張容易熄火。所以第二次考試,我借用了房東家的曬菲特自動檔的小車。白丕陪我前往。聽同學說,有個菲律賓的小鬍子對考生的不太苛刻,於是我拿著材料在駕照發放處(DMV)門口等他。他一進來,我就要求他給我路試。他說,你應當等辦公的人按排后才能找他,不過他並沒拒絕我的請求。結果,我得了71 分,1983 年底我有了自己的駕駛執照。為了感謝房東,我在路試後為她的雪佛萊加滿了汽油。 


領了駕照后,我還是十分小心。每次開車出去,都找一兩個人跟著,幫我看路。由於手閘不靈,上坡時車一旦熄火,啟動會遇到麻煩。有一次我開著馬自達去山景城,上橋時遇到堵車,車又不幸熄火。因為手閘不管用,我的右腳離不開腳閘,而這部老車每次啟動時又得點一下油門,於是就這樣被擱淺了。我只好讓車上的韓德華同學和西交大的吳佩宜老師下車到後邊推,把車湊湊活活開到水平路面,再讓他倆上車。十分狼狽。 


                                          

                



圖 78 我和王建生(右)同學。

                               

      

  圖 79我和楊衛宏(右)的合影,中間是來訪的清華同學張阿南。

                              

為了克服這個問題,德華建議我換閘皮。我買了前、後輪的閘皮后,德華幫我裝上,再灌進傳遞壓力的液體。結果,不但手閘失靈,腳閘也不管事了。只好把車子慢慢開到干(Gunn)修車部。花了10 幾塊錢,打通了液壓油路,車閘的問題算是解決了。 此外車子的左輪上部的蓋臉有塊硬傷,德華在一個周末幫我把蓋臉卸下,用木杵把凹進的地方向外錘平,基本恢復了原狀。接著我自己又塗上一層白漆。  

有了車子,沒有收音機,畢竟是美中不足。我和幾位朋友一起逛了三侯塞的跳蚤市場,花了20 元買了個可放磁帶的收音機和兩個小喇叭。又是這位心靈手巧的朋友韓德華,幫我把它們裝到車上。喇叭露在外邊,有點難看,但畢竟可以聽聽梅蘭芳或楊寶森的唱段了。 

隻身在美國學習生活,尤其需要幾位好朋友,一起度過美好的時刻。我的朋友圈很大,同齡人里有韓德華、王建生、王聚文、楊衛宏等。年輕人里有肖國慶、李強、陳宏等。我們經常一起聚會,聊天,娛樂。

                 




 1984 年春,我第三次去戴維斯。為了可靠,我租了一輛車。一個人第一次要開100 英里的距離,沒有把握。於是找了三個人同往。其中有有駕照的王建生,沒駕照的韓德華和程家樹。我到達克拉克實驗室后,建生開車帶他倆到附近的塞克里門托去遊玩。下午四點,他們再回來接我,我把車子開回斯坦福。有了這次長途經驗后,我再到戴維斯時都是一個人去了。私車開過每英里,研究組發2 毛錢補貼。這樣來回一趟可以補上40 元。除了買汽油,還有不少富裕。 

馬自達雖然破舊,但不費油,在高速路上,一加侖能跑 30 多英里。那時,1 加侖汽油才7 毛左右,比牛奶還便宜。後來慢慢發現車子下邊總漏機油。每開上400 英里,就得添加一桶10W40 的機油。


以黃炳超為首的幾位幫手,幫我換了油盆介面處的密封墊圈(Gasket),換了幾次都不能解決問題。車行說鋁盆邊緣變形,換個新盆要400 多元。400 多元可以買好幾百桶機油,足夠開上 10 萬英里。還不如採用每400 英里加一灌油的笨辦法合算。 

 

在買車的前後,房東高夫夫婦對我幫助很大。他們年紀接近60。泰德是個繪圖員,後來在斯拉克實驗室工作。白丕料理家務。 兩位老人都很善良,願意幫助別人,我就是在尋找住處時,獲得了他們的接納。泰德很願意和別人交談。 一天晚上,他拿出了家裡所有的相冊,一頁一頁地向我介紹。他父親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退伍軍人,他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退伍軍人。兩代人都很愛國,為世界和平做出過貢獻。他的父親已經80 多歲,家住三塔克如茲。每隔一段時間,老人就會開車40 英里到帕羅阿托來獻血。有時,血站打來電話,泰德馬上去獻血救人,他的血型比AB 還特殊。泰德會彈鋼琴,常常一邊彈一邊唱,十分快活。兩位老人膝下無兒,只有幾隻小狗為伴。這幾位來自東方的房客也給他們帶來了一些樂趣。 

 

白丕的前人來自荷蘭,她有個妹妹在舊金山,時不時地帶著一大家人到他家做客。她有個堂弟在荷蘭失業,在他家住了好幾個月。那位堂弟儀錶堂堂,英語流利,不知道他為啥找不著工作。只記得他常喝酒。不過,由於經濟條件不高,泰德家買來的大多是那種大瓶裝的葡萄酒。幾個月後,我一個人開車去東部,白丕要我每到一個地方都給她打一個對方付款(collect)的電話,從而能夠知道我的行蹤。我在他家一直住到 1985年9月,他們是我在美國認識的一對好心人。我到東部工作幾年後失去了聯繫。  

                                                                                         

 

                               






     圖 82房東泰德和白丕的照片。

            

                                 圖 83高夫家與白丕姐姐家的聚會。

 

5 月初,傑夫通知我暑期時要在印第安納大學工作三個月。他派給我一個任務,設計製造一個有線操控換靶器。以往,每次換靶都要切斷加速器束流(beam),然後派人進入實驗廳用手更換。既耽誤時間,又要多受輻射劑量。有了換靶器,加速器控制室不需要停止束流,人也不必走進屏蔽廳。我要把不同的靶子事先貼到一個鋁框上的塑料薄膜上。鋁框通過一個銅製齒條由一個步進馬達驅動,可以水平移動到指定的位置。其他零件包括繼電器、大功率電阻、觸點開關等元件。控制盒上有幾個開關和發光二極體,用來調節並顯示靶框的位置。花了幾個星期的時間,準備工作完成。 

由於時間久,我考慮開車過去,傑夫支持我的想法。為了路上安全,我花了50 多元把四個輪胎換成新的,傑夫還花了一個上午,對馬自達汽車作了系統檢測和調試。然後他滿意地說:「Your  car is on the top position. 」意即我的車處於最好的狀態, 沒問題。  

傑夫•馬爾托夫來自洛杉磯的一個勞動人民家庭。祖父是猶太人,從俄國移民到美國。他父親已故,母親和弟弟在南加州。傑夫畢業於 UC 伯克利,論文題目也是電荷交換反應,用帶正電的派介子打靶,測量出射的中性派介子。他還是那個實驗的發言人(Spokesperson)。對一個研究生來說,這是十分罕見的,可見他的工作能力很強。  

上大學時,他參加體力勞動,勤工儉學。用大鐵鍬裝煤卸煤,練就出強健的身體和粗壯有力的臂膀。畢業后,他到瑞士的實驗室 SIN 做了兩年博士后,1982 年來到斯坦福作助理副教授,assistant professor。  

他比我小10 歲,對工作認真負責。有一次,在討論問題時,我說了電離損失與粒子動能有關。他發現了這個概念錯誤后,專門寫了幾頁紙幫我糾正,並建議我讀某本書的幾個章節。他是個工作狂的物理學家,辦公室的牆壁上寫著他的座右銘,「If the job is as tough as to pull my teeth off, hand me the bloody pliers. 」意思是,如果這項工作太難,難到要我拔牙的地步,請遞給我一把帶血的鉗子。傑夫對我的指導比導師***要具體細緻。對我幫助很大。 

 

車子檢查好后,傑夫建議我加入 AAA 汽車俱樂部。路上遇到困難,可以得到他們的幫助,還可以領取美國各地的地圖。我把實驗設備、儀器、電纜全部裝車,擇日遠行。我訂好了一個計劃,第一晚到鹽湖城,第二晚到科羅拉多。休整一天,再到堪薩斯城,第四天到達目的地印第安納大學所在地布魯明頓。行前向沿途的6 元旅館電話預約。當時6 元旅館的租金已經漲到每夜16 元,但還是最便宜的。 

 

1984 年 5 月,在門羅公園的一個同學的住處,我所在的研究生班又開了一次聚會 Party。 由於有人已經開始完成論文,即將離校,這次Party 是班上最後的一次了。我對肯特說了開車到東部的旅行計劃,肯特囑咐我要小心。當時美國東部還比較保守,不像加州有那麼多日本汽車。我開著一輛馬自達到東部,或許有人把我當成日本人。弄不好會挨一頓揍。事情後來不像肯特想象的那麼糟。暑期旅行還算順利。 

                        

      

     圖 84 物理系1981級研究生班最後一次 Pa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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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2 個評論)

回復 cse378 2022-11-23 17:52
拖鞋是不是應該為:

slippers
回復 瀑川 2022-11-23 23:02
cse378: 拖鞋是不是應該為:

slippers
謝謝提醒。上網查了一下,有這樣的花名lady slipper plant, 可能記錯,誤為
woman's slipper. 如果說成拖鞋,應該是複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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