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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閑話(4) 讀明小品文《僮乙傳》 有感

作者:麗水清江  於 2011-1-24 11:2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雜文散文|通用分類:熱點雜談

清江閑話(4)   

  

          明代知識分子的良知——讀明小品文《僮乙傳》 有感

     回想青少年時代所讀,均為《紀念XXX》或《XXX同志的光輝的一生》這樣的紀念傳文,總讓人心潮澎湃、熱血沸騰,發誓也要干出一番偉績來。今天時光倒流,恍若隔世,看了明代黃淳耀先生撰寫的紀念張乙的文章《僮乙傳》,好文!談一點個人讀後感,草草一讀,所感可能盡為謬誤,姑妄聽之。

      初入讀,笑之;漸讀,悟之; 讀到尾聲,敬之!「張乙」,這位弱智型的私家奴僕,今天應鑒定為甲級智障者並受到殘疾人協會的保護啊。黃淳耀先生,一位明代大知識分子,大文豪,與張乙這位自己的私家服務員那麼感情致深,並且能夠為他作傳紀念他,「歌頌」他「偉大」而又平凡的一生,這是什麼精神?這是什麼階級感情?感動,感受至深。

      最後一段甚為重要,我理解大意是:「俺們文人還不如張乙呢。俺們孜孜已學、皓首窮經,又要「致知呀,又要格物什麼的。可是了一輩子,了一輩子,咋就得不了(真理)呢,稀里糊塗地活了一輩子。眾里尋千百度,驀然回首,那卻在弱智張乙處!人家智障之人張乙才是瀟洒走一回了,死得其所,死得比泰山還重,俺們文人比鴻毛還輕。看了《僮乙傳》,似乎對何為何為有了一點感覺。難怪咱們不少國人的名字里要帶有字呢。當然不是自己起的,是老爹給起的,老爹肯定不想讓兒子大了當笨蛋。比如焦若愚,王景愚,等等,大了都挺有出息的。語錄猶記心間: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回頭問老子,「道」在何處?老子曰:「道在螻蟻」。

     扯遠了,還是回到好人張乙這兒。原來不只是黃淳耀,還有那麼多當時的國家棟樑、精英知識分子,都介入了張乙的紀念活動。「與吾游者多識乙,乙死數年,猶思之,每責余為傳。原來撰寫《張乙同志光輝的一生》不是黃先生的個人行為,是群體意識使然。倘若當時的殘疾人協會發現國家的精英們、鴻儒們在哭哭啼啼地給自己所忽視的終身會員開追悼會沉痛哀思,多年之後還在紀念他,不知作何感想?

     晚明小品文值得一讀。與唐宋八大家不同,唐宋八大家在一本正經地寫,你也要一本正經地讀。明清小品文獨闢蹊徑,且頗有藝術價值。而且更應看重其內容。有人評價是「反映出晚明文士對傳統道德及陳舊生活的衝擊和否定,成為晚明文人心態最真實、豐富、生動形象的直接載體」。就是說那個社會已經病入膏肓了,文章刺激到穴位了,覺醒者已經對當時的社會道德倫理價值觀已經有點「那個」了。「膽量愈廓,識見愈朗」,衝破藩籬、蔑視權威、離經叛道的批判精神見於筆墨,渴望在黑暗中重見朗朗乾坤。正像姜文在電影《讓子彈飛》中借張牧之之口發出的吶喊:「為了公平,公平,還是TMD的公平!」

     若是回到中學時代,按中學語文課教程,還得回答《僮乙傳》的中心思想。那就是:其一,人人都可以致良知,人人都可以完善自我。其二,人與人在人格上是相互平等的,社會應該是公平、公正的。兩條足矣。 何為以人為本?何為普世價值,看了此文,似乎更不明白,抑或更清晰了;何為人文精神,何為人類理想,似乎更清晰了,抑或更模糊了。 想起了少年恩來求學日本所寫下的詩《雨中嵐山》:越讀越耐人尋味,越發敬佩那些追求人類理想的先賢們! 「雨中二次游嵐山,/ 兩岸蒼松,夾著幾株櫻。/ 到盡處突見一山高,/ 流出泉水綠如許,繞石照人。/ 瀟瀟雨,霧蒙濃;/一線陽光穿雲出,愈見姣妍。/人間的萬象真理,愈求愈模糊;/ —— 模糊中偶然見著一點光明,/ 真愈覺姣妍。」   

       一個公正、平等的社會,正像那「模糊中偶然見著一點光明, 真愈覺姣妍」!

附:《僮乙傳》黃淳耀(明)

    吾生四歲時,有人攜一童子售吾家為仆,發鬅鬅覆額,其狀稚騃無識知,吾家以千錢鬻之。問其名,曰:「乙」,問其姓,曰:「張」,問其年,曰:「不知也。」與之錢,令記其數,自五六以上,則能知,至七八以外,輒愕眙不知所措,雖百方教之,終不省。
  家嘗以餅饛豚蹄置一橐中,令乙持至數裡外饋親串家。道遇一舟,載巨石以行。挽舟者素識乙,且知其騃也,佯為好語乙曰:「若安往?」乙告之故。挽舟者曰:「若持橐良苦,曷不置吾舟而徒手行?」乙曰:「甚善。」遂舉橐置其舟中。行不數步,挽舟者曰:「若安能無故以橐置吾舟?宜助吾挽舟。」乙曰:「諾。」即為負纖挽舟,邪許甚力,過所遣親串家不止。又行數里,舟已泊,挽舟者始遣乙去,辭謝良久,乃行。其愚無知,為人所狎弄,皆此類也。
  每至街衢,則數童子呼噪逐之,撓挑觸擊,務得其怒以為笑樂。或戲呼之曰「仙人」,蓋以世所稱仙人,或佯狂遊戲人間,故以不謾雲。久之「仙人」之名遍國中,乙亦自喜曰:「我仙人也。」然其跡頗異,嘗為猘犬所嚙,自以意取井苔敷創處立瘥。同時為犬嚙者,作狗嗥死。又嘗梯上岑棲,忽失足,自樓上倒墜樓下,首如杵投臼,血瀏漓被面,氣絕久之。忽躍起取水洗血,操作如故,問其所苦,不覺也。生不知女色,或戲問之:「若欲得妻乎?」乙笑曰:「吾手持一把秤,不識銖兩,用妻何為?」每入市貿物,必預擇去錢之濫惡者,曰:「奈何以惡錢市人物?」及得物歸,良楛相雜,責令易之,終不可得,家人卒無如何。久之,市人知其願,亦不復與惡物,故乙所市物,視他仆反贏焉。
  余嘗結夏課,患客剝啄,使乙司閽。夙誡曰:「客素我,必告以他出。」乙應曰:「諾。」客至,則笑而不言,客測知其故,佯謂之曰:「若主人令謝他客,獨不令謝我,亟入白若主。」乙如客言,走入白。余叱曰:「吾向與汝言謂何?」乙曰:「果爾是誑客也,我終不能誑。」余不得已,出見客,客道所以,相與大笑。乙嘗拾遺金若干,執而號於市曰:「誰失金者?亟從我取去!」黠者紿之曰:「此固吾金也。」乙即隨手與金,不復問。得金者反不自慊,以數十錢勞之。乙大喜誇與人曰:「使吾不還金,安得此錢也。」
  乙死時,尚不冠,發亦有數莖白者,終不知其年。先是,鄰人乏仆者,多使乙,乙皆為儘力。或使乙貰物,未酬市價,死之前一日,亟從鄰人索價酬所貰主,越明日死矣。生時有一簏,鐍扃甚固。至是啟視之,空無所有,莫知其意云何也。
  江夏生曰:「吾讀道家言,謂至人入水不濡,入火不爇。」竊疑其言不經,及觀乙事,始釋也。乙非果得道者,特以其氣嚴而愚,其遇物也格而不入,故物莫能戕焉,又況於人貌而天游者哉!與吾游者多識乙,乙死數年,猶思之,每責余為傳。因記其略,以釋夫思乙者之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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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村友,謝謝您駐足瀏覽拙文,快過春節了,大家都挺忙的,就不用回帖了,您看了此文,清江已經感激不盡了。謝謝。給各位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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