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和Francisca (中)

子君到美國后就成了無數新移民中的一個. 我們後來看」北京人在紐約」的時候常常想起子君, 那時候真年輕, 無知到覺得只要出國, 就是流露街頭也是浪漫的. 子君偶爾來信, 都是給Francisca的, 苦口婆心地勸Francisca不要一意孤行. Francisca爸媽的圍追堵截, 子君的信和越洋電話, 都無法阻止Francisca一頭栽進那段後來讓她大大地吃了苦頭的戀愛中去.

Francisca的男朋友是她的高中同學, 當年追Francisca追得真辛苦. 革命成功后, Francisca的任性就從她爸爸那裡轉移到了她男朋友那裡. 有一次我回家取東西, 正好看到Francisca和她男朋友從她家出來, 她男朋友很自然地蹲下去給她系鞋帶. Francisca抬頭看見我, 臉馬上羞得通紅. 我記得當時我有一種說不出的彆扭, 回家就對我媽說: 「媽, 我不喜歡Francisca的男朋友.」 我爸在邊上插了一句, 「和Francisca根本是兩個世界里的人.」

那兩個世界里的人後來訂婚了, 男方買了新房, 開始裝修. Francisca的媽媽忙著置辦嫁妝, 她爸爸看到了就緊鎖眉頭, 唉聲嘆氣. 奇怪的是Francisca也無精打采,  全然沒有勝利的喜悅. 命運總是眷顧Francisca, 就在兩家商量婚禮日期的那幾天, 一個女孩跑來找Francisca說Francisca的男朋友要求和那個女孩徹底分手, 理由是他要結婚了. 那個女孩斬釘截鐵地告訴Francisca說如果你敢和他結婚, 我就死在你們的婚禮上.

Francisca當天晚上就向她男朋友證實了她男朋友和那個女孩之間的關係, 那個如今不知道是誰的男朋友還想挽回, Francisca的爸爸從廚房舉著刀出來了, 紅了眼睛叫他快滾. Francisca的媽媽不顧一切地把那個差點要成為她女婿的人推出門外. 在那亂里, Francisca把自己鎖進了她那個房間. 她媽媽深夜來敲我們家門, 叫我去勸Francisca時完全嚇著了, 泣不成聲. 我到了他們家, 才發現Francisca的爸爸也在哭, 捂著臉一聲一聲地倒氣. 我第一次看到男人哭,心涼涼的, 腦袋裡一片空白, 隔著門對Francisca說, 你先出來好嗎, 叔叔阿姨會擔心的.

Francisca的房間里一片寂靜, 也沒有開燈. 不知過了多久, 門下面塞出一張紙條, 上面是Francisca獨一無二, 歪歪扭扭的字: 「讓我睡一覺, 明天就好了.」 我陪著Francisca的爸爸媽媽直到天亮. 天亮了, Francisca悄沒聲地開了門, 又回到沙發上面朝里小貓似地窩下了. 她媽媽無限感激地要我快回家睡覺. 她爸爸已經從廚房倒了一杯水送到Francisca房間里又飛快地溜出來, 滿臉抑制不住的喜氣.

那個如今是Francisca的前男朋友家找了所有能說得上話的人來說和. Francisca的爸爸對來人都挺客氣, 一點都不煩. 我們看著Francisca長大, 知道她心裡只有自己, 沒有別人, 她的決定, 不會被任何人左右. 有一天我們在Francisca家看電視, 她爸一臉嚴肅. Francisca突然對她爸說: 「別裝了, 知道你就盼著這一天呢, 高興吧, 踩我吧, 幸災樂禍吧.」 就這樣, Francisca和她爸之間的友情經歷了嚴峻的考驗, 又恢復如初.

Francisca的爸爸又整天笑呵呵地. 有人想給Francisca介紹對象, 她爸爸總是說, 她姐在國外, 就姐妹兩個, 還是讓她也出國吧, 和她姐互相有個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