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往事(4
)蜂窩煤和煤球
那時候,平常百姓幾乎家家都有用煤爐,煤爐有兩個用處,做飯和取暖。冬天自不用說,爐子放在屋裡,做飯取暖兼用。夏天即使是三伏最熱的時候,爐子也要燃燒著來做飯。所以一年四季都要買煤,運煤,存煤,最後把燒過的煤灰,煤渣倒出去。
沒有火就做不成飯, 爐火滅了,還要生火,生火的材料主要是舊報紙,木劈柴,還有引火炭。生火的時候,要先點燃這類易燃的引火之物。有兩種方式,一是從上面爐口把划著了的火柴丟進爐膛,去引燃。另一方式是從爐膛下面的火門把舊報紙點燃後送入爐內,去引燃上面的木柴。燃燒的劈柴,廢紙會冒出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喉嚨痛。直到爐內的煤燃燒起來,煙才會減少直至消失。
清早起來,很多人家的爐子在夜間熄滅了,要重新生火。於是,從一個個院落內升騰起一股股青煙。空氣中瀰漫著燃燒木頭混和著別的什麼東西的味道。
衚衕里分佈著大大小小的煤廠,供應本片兒的居民生活用煤。基本分兩種,蜂窩煤和煤球。最早的煤球是手工搖出來的,這活很辛苦,後來改成機器製造。大小和乒乓球差不多,有很多關於煤球和元宵的典故,因為這兩樣東西形狀大小相近,卻是黑白分明。有時損人時說這人黑得像煤球,或者說這人是煤球掉進元宵鍋里。
煤球火力旺,一般是冬天使用,但是煤球常常燃燒不充分,燒不透。所以撿煤核兒的就出現了。用工具敲掉外層的乏煤,露出裡面沒燒透的黑色的部分,拿回家去用。當時各家都有一個煤本兒。憑本買煤,定量供應。不夠用的時候我也去撿過煤核兒,蹲在垃圾堆邊用手裡的鐵煤鏟敲打別人家倒出來的燒過的煤球。兩隻手黑黑的,像個撿破爛的,人雖小,卻也覺得沒面子。
蜂窩煤是機制的。規格一致,圓柱體,大約十厘米高,直徑十五厘米左右,從上到下有十幾孔。正常情形,爐膛里會有三到四塊。那會兒每家都有幾樣專用的工具:火鉤子,火筷子,火通條,鐵鏟和簸箕。煤球是論斤賣,蜂窩煤是論塊兒。又分整塊和半塊。半塊是相當於整塊的一半高,直徑不變。
有件趣事,有一次,我舅舅從外地來,家裡大人不在,我要上學,跟他講給爐子加半塊煤。放學回來,打開爐子,見裡面有一塊被從上到下切開的煤。舅舅不知道什麼是半塊煤,於是很認真地把一塊煤平分切成兩半。
煤爐的工具也是多用途的,是玩具,也會成為武器。衚衕里有個小孩兒被別的孩子編成兒歌來取笑。還記得是:小路路他媽打他爸,一煤鏟拍個滿臉花。
夏天,煤爐放在院子里,給本來就熱的天氣增加著熱量。靠著火爐吃西瓜,不只是在新疆。還有每天燒開水, 爐子上的水壺冒出的水蒸汽。屋內悶熱,院子里又有好幾隻爐子烤著,那滋味兒,跟桑拿差不多。
冬天,煤爐搬進屋,煙筒就上場了,每年十月底前後裝煙筒,轉年四月初再拆下來,家家住房都不寬敞,還要給爐子留個位置。安裝煙筒也有技巧,不能讓煙倒灌,不能漏煙,還要盡量把熱氣留在屋內。另外還有裝風斗,防止煤氣中毒,那會兒,年年都有中煤氣的。一氧化碳無色無味,不易察覺。如果發覺頭暈噁心,馬上就得把門窗全打開換氣。人也得呆在室外,多冷的天兒也得忍著。記得有一家人全家中了煤氣,等被發現時全都沒的救了。
最美好的時光,是冬天在火爐上烤白薯,烤熟的白薯散發的香味實在是誘人。用鐵夾子翻烤著一塊塊白薯,聞著撲鼻的香味,口裡饞涎欲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