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是古代文人騷客喜歡寫的,浩然寫「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摩詰寫「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子野寫「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同叔寫「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容若寫「簾卷落花如雪,煙月」。最喜歡的是重光的「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讀小學時就無可名狀地喜歡,把這首《相見歡》抄在日記里,寫的是落花,卻是年華易逝的複雜心情。《紅樓夢》里最感動的是黛玉葬花的凄美情景,「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驚訝於曹公的藝術造詣,這麼美麗的畫面描繪如夢如幻凄迷,不知道令多少傷心人感同身受。從那時對落花落葉還有落雪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如同執拗地喜歡一種缺憾的美。
遙遠的歲月,北方讀書,有人攜手我同踏梧桐葉,灰色的天空,乾燥的空氣,校園裡路兩旁高高的梧桐樹,一片一片枯黃的梧桐葉飄下,落在我們身上,落在腳邊。你的手是那麼溫暖,一直不停絮絮叨叨,我靜靜聽著,一個字也沒聽進,卻好喜歡這樣的天氣和你的手,還有身邊的梧桐葉,腳踩上去沙沙作響,鼻子邊繚繞的是烤白薯的味道。遠處,女生宿舍,又是夕陽潛下小樓西。
武漢大學的校園裡,有一條出名的櫻花道,我和女友逃學去武漢看櫻花,那美麗的場景我們終身難忘。在煙花三月間,白色粉色的櫻花搖曳飛舞,綺麗迷離,如詩如畫,我們靜靜坐在樹下一天,消磨青春,心境如碧水,寂寞如落花。
南方的海濱小城,春天的風是誘人的,吹面不寒楊柳風,暖洋洋的吹拂著你的耳根,如情人一般;春天的風是調皮的,無端擾亂你的青絲,正煩惱時,它又飄過來愛撫一下。樹木很有特點,秋冬不落葉,春天卻被風吹得紛紛揚揚,滿街都是,還有紫荊花瓣,飄飄洒洒,薰薰然然,落一地的意境,落一身的詩意,讓歸去的你帶著若隱若現的幽香。剛上班的時候,常常跟一個畫家去採風,就是此情此景,如同沃特豪斯的油畫。
異國他鄉,一個雪花的國度,我見到了徐志摩筆下《雪花的快樂》那種乾淨純粹的詩意。半夜雪花翩翩在半空里瀟洒,飛揚、飛揚,千樹萬樹梨花開,周圍沒有一點聲音,只有雪花娟娟飛舞的歌聲,還有雪花消溶在我們心中的聲音。如同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住所,尖頂的房子,一大片一大片綠色的草地,你和我在窗邊看雪,我如小孩般興奮不已,你卻說「calm down,calm down,life is falling down like snow。」夜深人靜,想起落雪的那個夜晚,想到納蘭的那首詞: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