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層滾滾,黑雲涌動,後半夜了,我漫歩到印刷廠的停車場去抽煙。角落邊上,一台車無聲無息,有點眼熟。呦,老徐啊,看見我走近,車門開了,我認出了。人人都叫他老徐,我也跟著那樣招呼。
今晩?我問。
送一個出張的去隔壁情人旅館的女人,快了,就要結束了,老徐說。
老徐,是日本一家華人周報的送報人,毎周一次,主業是酒巴晩上和下半夜接送陪酒女郎差事的,還不時為出張女郎接送兼安全聯絡。經常借我們印刷廠的停車場,可能為了節約幾個停車費吧,久而久之,印刷廠的門衛都知道老徐了。老徐好象才40多、50絕對不到,因為不染頭髮,一頭藝術家的風流髮型。聽他說過是中國八所美術學院之一的湖北美術學院出來的,來日本前,在湖北江夏區藏龍島的學院《華中美術》學報社作編輯。
我有過兩次失敗的婚姻。8個月前剛離婚,第二次了,長期貌合神離,老徐吮了口咖啡,那天凌晨他請我下班后喝一杯,因為要開車,老徐不敢碰酒。第一次婚姻是20多年前來日本后掐斷的。她生完孩子就單身來了日本,孩子交她母親帶。她是我湖北美術學院的校妹,所屬學院的非文化研究所。不久,她回湖北請求我離婚,原因是一個日本人作保證人讓她赴日本的,到了就同居了。「賠你精神損失費、還是辦你也去日本...?」老徐說,他選擇了後者,「來后便離了,孩子她堅持要,連面也不讓我見。」
那麼殤慟啊,我同情道。
二十多歲時的魯莽...和被不貞吧,老徐嘆了一聲,現在,又有了女朋友,我感覺自己有這種需求,他說。
非常正常的生活需求么,我說。
應該是吧,只是,...只是,女朋友,21歲...老徐象自語。
...
我自己也有罪惡感,畢竟我是可以做她父親的年齡了,老徐說。
日本人?
是滴,日本人。
日本人么...我,不便說了,我說。
我比前兩次冷靜點了,暫時不考慮再婚,老徐說。
對方要求結婚了?
也沒有。我不認為我會再結婚,我已經是婚姻的」失敗經驗者」了。無論如何,我知道我不適合家庭生活,那女孩子是酒巴里的非常勤的「助興女」、也就是契約女郎(Companion)的鐘點工,還在大學里上學。那次清早送她回家,突然對我說要求交換LINE,有空一起吃頓飯聊聊。這種宴會女孩、派對伴侶的,我見得多了,有的是為了解悶,有的,把你當ATM。沒有回答她,不料,拿過我的手機,她自己加了好友。
我想,這些不過是這個行業里的客套,儘管她不算是專職的陪酒女。也沒有放在心上。
二周沒有信息,之後,突然我收到了一封郵件,「明後天中午時間適合嗎?」
出於好奇,也因為自己寂寞了,我回復了她。特意挑一家中年工薪階層聚集的、不時髦的居酒屋便餐。
她來了,她告訴我她的名字叫"楚"。單名?我問。是的,她的穿著與去酒巴時完全不同,牛仔褲,淡妝,幾近沒有化妝,只有眼影十分明顯。
她很高,我身高是180厘米,她穿著高跟鞋幾乎同我不相上下,腰位線高高的,長腿筆直,我輕聲對她說你就象"羚羊",她迷人的哈哈大笑,我耽心自己與自己的年齡不符,不再奉承她了。
和她象一個老朋友似在邊吃自助餐般的套菜、邊喝飲料邊說談,我開始把她當作和一個女人說話一樣,輕鬆,隨意。但我的眼睛跟明白,她"楚"不是女人,是姑娘,是學生,這種青春的美麗,我不想否認是一種難以言狀的興趣,甚至於興奮。
雖然她舉手抬足很是自然,但是,我在心裡告誡自己,那是一種周旋於男人的達人的天性, 因為她是一個宴會伴侶,她與我的生活絕對不可能有任何關係。
結果,分手前她堅持AA制,她告訴我說,這不是浪費錢,是吃飯聊天,「今天我很開心」,"楚"說。
染得漂亮的齊肩短髮漂撒著,不算太短的眼睫毛眨眼時好象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
不久,楚又發來郵件,"再一起吃飯算不算個麻煩呢",問號一連跟著3個。
來自一個年輕漂亮小女人的邀請,即使我十分願意,我認為,只能把這種願意藏在內心裡,「可以考慮,不知道時間有沒有,到時間,你再來LINE通知我吧」。
這算是禮貌,也是必要的矜持,作為長輩,我不能太輕浮。
她挑選了連鎖店的家庭式餐館,「來個午餐怎麼樣?」楚問,可以,又方便,熱鬧,還帶些洋氣、因為,洋食菜譜么,我說。
那天的午飯,我很點驚訝地看到了楚的牛仔褲真的很「粗糙」,破洞連聯,寬鬆的毛衣,穿著太隨意了。學校里學習怎樣?
你知道的,不忙,就象老人等著年齡増加,熬畢業啦。
專業呢?
時裝材料分析。
冷僻的學科?
不,可以觸類旁通的專業極廣,容易找工作,所以我選擇了。
楚在說話時,杏仁般的眼睛無邪氣地直視,用敬語很習慣,夕陽下,肌膚很白,白得突出。
你一直化淺妝,我問。
我真的很喜歡淺色妝,她說,什麼時候帶我出去喝一杯,一起喝啊,我可是成年人呦,分手的時候她又提示我。
再說吧,我敷衍她。「今天我很開心」,楚又說了。
又交換了電子郵件,又一次聚會吃飯之後,她說,看來我的邀請假定被拒絕了?一起喝一杯吧,換個環境,換個話題,說說你的專業,你的經歷。
我沒有什麼太多的經歷,專業,早忘完了。
不過我想聽,就當是我了解社會什麼的啊!記住啦?
那種話題有意思嗎?
對別人有意思沒意思我不知道,我想知道,真的有興趣,對你,我有興趣,楚的眼睛好象不是在說假話。
標籤 日本,女朋友,
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就在你的面前,你不必費心機、不必移動,只要伸手即觸之可及...
這是一個懂禮貌的、也有經驗的小女人,也可以說是宴會上的假花,只是,就看你有沒有偏見了...作為大她一圏的「長輩」,也算老人吧,我,真的舉棋不定了。
比較白天的午餐,楚,在淡妝上似乎更下了若干工夫,休閑的、自然派的淺妝。不差模特兒的氣質,審美觀可人的連衣裙,如約,我邀她去喝了一杯。
酒精,被悠悠地灌下,楚,雪白的臉頰微微有點泛紅了,誘人的眼光一瞥、又一瞥。
是作為人,男人女人進一步展開了解的時候了嗎,然而,我沒有消失理性,我在反覆訊問自己是否我誤會了這是被邀請的節奏?
是啊,誤會了, "每個人都會錯過了愛,以前的我,曾經的我..." 我不在乎知道答案,但是,牽涉到她,一個在物體的身體,和精神上難以溝通的年齡跨度的不平衡,理解可能嗎,做夥伴現實嗎,容易嗎...曾經,我有被憐憫、被"慈濟"的假設,之後,又有了被"ATM"的替代方案的困惑,但是,我又不是有錢的人,她又不是勸你加入保險、拉攏宗教信仰、徵集商業欺騙,如果她沒有什麼"計算",那麼,年齡,我就別自己為難自己了,讓若干差別存在吧,這是我的理論。
事實上,在稍稍接觸美術、藝術上,她幾乎比較21歲的同年齡人懂得稍稍多一些,加之,我一貫禁忌多談自己的曾經,淡淡的交流,與楚款款談來,我似乎沒有感覺我們之間的溝通的坎坷、差距是相當大的。
自然而然地,「楚」的稱呼從我嘴裡先是笨挫、其後自然地流出來了,她,和我,閱歷的差別,觀察社會的代溝,理解人和物質的不平衡慢慢地得到補償,意氣相投起來了。
首先,我克服了自己有多少魅力、多少吸引力的盲目的自信,淡薄的對話,適度的發揮,當和楚歩出酒吧開始散步時,她自然而然地挽住我的臂膀,身體時不時地靠近了我,我感到有點確定的是,她和我的腳步都沒有錯亂,不管如何,楚與我都遠沒有喝醉,在一起的愉悅充滿了我,反觀她的神色,可以斷言,她也沒有在遊戲自己。
夜色遠遠沒有到來,陣陣淺淡的香味,夾帶著楚年輕的體香,悠閑地、不知覺地捲入了她和我的感覺。
"我想,我在和一個和我這個年齡相符的男人在打交道...成年人..."楚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這些話語,對於中年人的我,沒有感覺不舒服,因為她的語言,也沒有感覺很傷心,相反,我體感到自己那種久違了的、像我年輕時的那種緊張,那種亢奮。
突然,我似乎不再陶醉於那種某種意義上的自我滿足感,用眼神徵求了那個伸出手就可以得到的女孩,一種逸脫了經濟利益的計算和可能會出現的"物理快感",輕輕地攬住她的肩膀,絲毫不帶強制意願地,楚和我,消失在情人旅館的邊門內...老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