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那人 20

    晚上，盛雲和秀英住一間屋。

    倩文躺在床上，傷心透了，她沉浸在憂傷、消沉和絕望中。難道小強在監獄里有了女友？難道小強真的把她忘了？過去、現在在她眼前像電影一樣過了一次又一次，她彷彿掉進了一個迷魂陣，不知道小強為什麼會這成這樣。他明顯在迴避自己，明顯地不想和自己說話。這晚，他看到了爸爸，爸爸走近她身邊，滿臉堆笑，她「聽」到「傻女兒」三個字，她想問爸爸什麼意思，爸爸卻飄然而去。接著她又看見一片亮光，亮光里羅漢寺里的羅漢笑盈盈地向她飄來，又從她前面飄過去，在遠處隱沒。

倩文的心寧靜下來，融化在空靈的冥冥中。好像父親和羅漢帶走了她的苦惱和憂鬱，把輕鬆和快樂送進她心裡。倩文決定明天要獨自去一趟那被毀壞的羅漢寺看看。

    當倩文醒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小強不在家。據爽爽說，小強告訴她，說：「忙了一個星期，今天必須去見一個老朋友。」一早就出去了。

    倩文自己一個人向去羅漢寺走去。今天，是一個燦爛和暖的日子，陽光在樹葉上跳躍，草地里那蔥綠的蒲公英上的白花，被風吹成一朵朵小傘，緩緩地飄揚著，輕輕地飄到遠方。倩文想：明年這個時候，這裡將有更多的蒲公英。在充滿著生命力的令人陶醉空氣里，倩文深深地呼吸著清新和希望，慢慢走在曾經走過很多次的小路上，每一段路都有一段美麗和痛苦的記憶，都讓她流連。她這樣走走停停，到達羅漢寺時，已近中午。這裡靜悄悄的，只有竹林傳來一陣陣沙沙聲。

    倩文在羅漢寺的廢墟上尋找，她在找什麼？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昨夜看到的父親和笑口常開的羅漢，他們的笑容現在還歷歷在目，當她繞過廢墟，走進竹林，一眼就看見小強。倩文立即停止前進的腳步，暗暗看著小強。他站在刻有他們名字的斑竹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多少年前刻下的名字。看來他已經來了一段時間，他是在憑弔失去的青春，還是在向過去告別？是在懷念過去的感情，還是來向逝去的感情說聲再見？倩文決心今天一定要弄清楚。

    只見小強慢慢伸出手，在刻著的名字上輕輕地撫摸著，他一邊撫摸，一邊叫：「倩倩，倩倩。」然後他把臉貼在自己和倩文的名字上，久久不離開。倩文心裡敞亮了，小強哥啊，你為什麼這樣苦自己，你為什麼不敞開你的心，接納我們這份感情，結束這長久的等待。

    倩文不願再等，她快步向小強走去。小強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想跑開已經來不及，他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的倩文的腳步聲。

    小強轉過身來，在一片碧綠的竹林里，一個身穿綠色衣服的姑娘亭亭玉立，陽光從竹葉間射進竹林，給倩文罩上一層彩色的光環。小強壓下跑向前去的衝動，用輕描淡寫的語氣，掩飾心裡的欣賞和驚嘆。

    他說：「倩文，你也來了。」

    「我來看看我們刻的名字。」

    「啊，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是我們一刀一刀刻上去的。」

    「倩文，對不起，我快30歲，我想結婚了。」

    「是嗎？我嫂子是誰？」

    「我想到農村去找一個。」

    「你應該找一個愛你的。」

    「我本該找一個我愛的，可大家都會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我這個一無所有的勞改釋放犯不想委屈我愛的姑娘。」

    「你不能決定她的命運，應該先問問她的意思。」

    小強這才把眼睛看著倩文，說：「她會怎麼說？」

    倩文說：「小強哥，你應該相信她，她對你曾經有過承諾。她會說：『如果我是一朵鮮花，牛糞會讓我開得更鮮艷。等我凋落之後，我會躺在牛糞里，明年將開出更多、更美的鮮花。」她的眼睛深情地正視著小強。

    小強和她對視著，眼神越來越柔和，眼裡漸漸充滿霧氣，兩人的眼神交接在一起。他伸手拉起她的雙手，慢慢地把倩文拉近自己。倩文順從著小強的手，慢慢靠近小強，直至靠在小強寬闊的胸前。

    小強抬頭望著天空，激動地大喊：「讓所有的人都說我自私吧。倩倩啊，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不能沒有你呀！」他雙手小心翼翼的攬過倩文的腰，把倩文輕輕地擁在懷裡。倩文抬起頭來，滿眼閃耀著幸福的光芒；小強虔誠地目眩神迷地低下頭，於是兩個人的嘴唇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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