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如是說 （十一）

天漸漸黑了，但夏清仍坐在那張街心的長椅上愣愣地發獃。「暗香，你到底在哪兒啊？」

 從幾個星期前開始，怪事便接二連三地發生在夏清的身邊。先是向來足不出戶的太太聶琴忽然要回老家祭祖，而且是拔腳就走，一去就是一個多月。每當夏清打電話詢問她的情況時，得到的總是同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答：「我沒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與此同時，百合村不知從哪兒冒出了一位名叫「梅凌寒」的風流才女，她不單寫得一手令人拍案叫絕的博文，對詩詞歌賦·美術·音樂·甚至插花都頗有研究，一時間成了百合村灸手可熱的人物。那些妄圖以什麼李清照再世，卓文君復生之類的溢美之詞套近乎的男村民，都無一例外地碰了軟釘子，這樣反而讓這些蠢蠢欲動的男人們越發地心癢難耐。更奇怪的是，這位以「不戀池中水，笑任群芳妒」為座右銘的神秘女子，卻在很短的時間內和本來同樣孤傲的暗香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在暗香和夏清的對話中，梅凌寒這個名字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暗香把她形容為才思敏捷而又善解人意的完美女性，言語間頗有相見恨晚之感。夏清目睹著這一切，不知怎的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原因。直到這天，還沒到下班時間，夏清就收到了暗香發來的微信：「清，今天晚上約了閨密去逛街，不能陪你了，等我。」閨密？難道又是她？一種不祥的感覺湧上了心頭。果然，當天夜裡暗香並沒有按約定的時間在百合村出現，而且從那天以後，她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突然消失了，百合村，微博，微信都沒有出現過她，手機沒人接，就連每周必去的健身中心也失去了她的蹤影。夏清本想向梅凌寒打聽一下暗香的下落，可每當梅凌寒看到夏清出現在村裡時就立刻下線，夏清感到對方似乎在刻意躲避自己。

就這樣，這位曾經自命不凡的情場高手找遍了整座城市所有暗香可能出沒的地方，沒有，沒有，還是沒有。在經歷了又一天無果的尋找后，筋疲力盡的夏清頹然坐在了冰冷的長椅上。「暗香，你贏了。」此刻的夏清才真正懂得了自己對這個在虛幻世界中相識的紅顏知己的感情是多麼的強烈，多麼的刻骨銘心。他想到了報警，可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我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我又是她的什麼人？」夏清苦笑著。

一陣風帶著B城夜晚的涼意從身邊吹過，讓夏清不禁打了個寒戰。他站起身來，漫無目的地緩步向街道的另一端走去。這條街曾是他倆一起散步的地方，在拐角處，他又看到了那個寫著預言師預測未來的霓虹燈，霓虹燈忽明忽暗地嗞嗞閃著，耳邊響起了暗香那柔美得具有磁性般的聲音：「我去試過，那個女人很厲害，過去現在和未來她什麼都知道，你也去找她看看吧，不許跟人家較真，知道嗎。」此時此刻，夏清真希望能有人告訴他一點暗香的線索，那怕只是安慰一下自己也好。就這樣，他鬼使神差般地走進了那閃側開的小門。

出乎意料的是，在這間不大的屋裡竟擠著七八個人，高矮胖瘦，形形色色，人人都坐在靠牆的椅子上，對面一道灰黑色的牆壁中間，一道門被一塊老舊的天鵝絨門帘遮擋著，那裡面大概就是預言師算命的地方了。夏清在最左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屋內嘈雜的人聲混合著香料和捲煙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而他卻不聞不問地望著窗外出神。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窗前一閃而過，讓夏清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暗香，是暗香！暗香~~~！！！他霍然站起身追了出去，暗香走得很快，似乎有什麼急事。「暗香！是我，我是夏清！」 夏清高喊著追向暗香的背影，暗香繼續快步走著，不知是否真的沒有聽見。雖然被進站的公共汽車阻擋了一下，但夏清仍然緊追不捨，直到眼前出現了一間典雅的法式餐廳。夏清愣住了，這，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嗎？只見暗香剛走進去，大堂里就響起了顧客的齊唱：「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dear Alicia, happy birthday to…. You!」 夏清猛然想起，他和暗香曾經約好在這裡慶祝暗香的下一個生日。可是，為什麼在今天？夏清清楚地記得今天是5月25日，暗香的生日應該是5月28日才對啊？

就在這時，隨著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強大的衝擊波帶著一股熱浪夾著碎玻璃和雜物，將夏清像紙人一樣捲起又重重地摔在地，剛剛還高朋滿座的餐廳頃刻間已被滾滾烈焰和濃煙包圍了。夏清顧不得查看自己，翻身從地上爬起，踉踉蹌蹌地向燃燒的餐廳奔去：「暗香！」他呼喊著試圖衝進火海，但炙熱的火焰無情地把他擋在了外面，絕望的夏清望著吞沒了自己摯愛的熊熊烈火，聲嘶力竭地高喊著：「暗香，你在哪兒？暗….….香！！！」

「先生！嘿，先生！」一個聲音讓夏清猛地坐了起來。他環視四周，發現自己仍坐在原來的那張椅子上，周圍的顧客早已不見了蹤影，空椅子橫七豎八地顯得有些凌亂。在他面前站著一個頭包紫色頭巾，身穿五顏六色花裙，指甲染得鮮紅，脖子和手臂上掛滿了形狀各異的金銀飾物的中年婦人，蒼白而飽經風霜的臉上，一對灰藍色的眼睛正用犀利的目光冷冷地盯著自己。「先生，你該走了，我要打烊了。」婦人用帶有古怪口音的英語緩緩說道。「可我是來看自己未來的。」夏清喃喃自語著，腦筋還沒有從剛才的巨變中擺脫出來。「該看到的你已經看到了。」婦人用依然緩慢語速答道：「現在你可以回去了」。「這…」夏清的頭腦像一台打開了助力器的發動機一樣加速運轉起來，難道剛才的一幕是真的？如果那樣的話….想到這裡，他一把抓住了婦人戴滿大小金屬圈的手臂：「那暗香，她，她在哪裡？她還活著嗎？請你告訴我，告訴我！」那婦人一面用力掙脫了夏清的手，一面用略帶輕蔑的口吻說道：「你看到的是未來，又不是過去。」此時，夏清終於明白了，暗香還活著，但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具體的說，還有3天。他要起身離開，又想起了什麼，伸手從錢包里掏出了兩張百元鈔票，向那婦人遞了過去。那婦人並沒有接，而是從腰間抽出了一張紙片似的東西反遞給了夏清，夏清接過一看，是一張吉普賽人占卜用的塔羅牌，上面畫著些自己看不太懂的圖案。「這張牌對你有用，把它帶上，趕快離開吧，我要鎖門了。」婦人催促著，手中揚著帶鎖的鐵鏈，發出嘩楞嘩楞的響聲。夏清小心翼翼地把紙牌放入懷中，向婦人微鞠一躬后，轉身匆匆走了出去。那婦人望著夏清的背影，一面鎖門，一面從嘴裡擠出了一句：「波朗德（匈牙利語：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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