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沽河淚(127)

作者:kzhoulife  於 2015-11-19 02:07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4評論

       父親並沒聽大姐母親的話, 反而勸她養好身體, 照顧好大姐, 不要胡思亂想。大姐母親從小身體就不好, 弱不禁風卻異常美麗, 與我父親結婚, 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十年, 我父親與她感情很好, 屬於典型的先結婚後戀愛, 這是父親不答應河子媽的主要原因。可惜紅顏薄命, 大姐母親沒有挨過三年大飢荒那場人為災難, 三十多歲就去世了。

        河子媽沒有辦法, 只好順從友貴的主意, 與老悶有了河子。大姐母親去世以後, 河子媽曾有與友貴離婚, 與我父親結婚的想法, 但是兩個人都知道, 如果那樣, 友貴不可能讓二人在白沙村安穩地呆下去, 何況二人都有孩子, 為了孩子, 兩人只能暗中來往。父親故意與張寡婦顯得很親很近, 掩蓋自己與河子媽的關係。誰知張寡婦後來煽風點火, 逼得父親不得不再次結婚, 河子媽自知不與友貴離婚, 與我父親不可能長久, 所以在我父親找人說親之時, 決心要一個孩子, 當然她並沒有與我父親商量, 父親結婚不久, 河子媽與友貴鬧離婚, 父親才知道河子媽懷了自己的孩子, 但為了兩家的日子, 兩人都心照不宣, 白沙村的人都以為鐵梅是河子媽與老悶的閨女。

        河子媽跟別人有了兩個孩子, 依然跟著友貴安分守己過日子, 這讓友貴很是感激, 看到鐵梅那機靈可愛的樣子, 友貴也不再追究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老悶的了。所以當河子媽告訴友貴鐵梅是我父親的女兒, 友貴並沒有生氣, 反而象卸除了一個沉重的包袱。當年隱瞞傷勢把河子媽從我父親懷裡搶過來, 友貴自覺對不起我父親河子媽, 儘管孩子不是自己的, 結婚這麼多年河子媽畢竟給了自己一個完整的家, 死後有人為張家延續香火, 過年過節有人為自己燒紙上墳送吃送喝, 不像那些孤魂野鬼, 在陰間居無定所, 忍飢挨餓。但是自己死後, 河子媽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鐵梅還小, 需要有人照顧, 所以死前幾天, 友貴才在大隊辦公室, 告訴所有村幹部, 鐵梅是我父親的女兒, 當然是希望自己死後, 我父親可以照顧她們母女。

        張寡婦知道了這一切, 實在不甘心, 在我母親面前添油加醋, 說河子媽就是潘金蓮, 淫蕩下賤, 吃飽喝足不幹活, 專會勾引男人, 現在友貴死了, 鐵梅又是我父親的親閨女, 河子媽還不夜夜點著燈在炕上等著我父親, 那個男人不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張寡婦就差說我父親是西門慶了。

        我母親此時與父親結婚已有十餘年, 不再象剛結婚時那樣, 聽張寡婦幾句話就信以為真與我父親大吵一場。我父親詛咒發誓, 說河子媽懷上鐵梅是在自己與我母親結婚之前, 結婚以後與河子媽徹底斷絕了男女關係, 絕對沒有苟且之事。我母親掐指一算鐵梅的出生日期, 相信父親沒有說謊騙她。可是現在友貴死了, 我母親還是不放心, 怕二人舊情復燃, 一定要我父親寫一封保證書, 保證今後絕對不與河子媽來往, 不許踏進河子媽家半步。我父親沒辦法, 又不想為此事與我母親吵鬧讓左鄰右舍看笑話, 說自己可以不與河子媽來往, 但是母親必須允許兩家的幾個孩子照常往來, 母親也清楚我們這些孩子從小一起玩耍長大, 阻止我們來往既無必要也不可能, 便答應了父親的條件。父親放倒飯桌, 找出一張過年寫對聯剩下的大紅對聯紙在飯桌上鋪開, 研好墨, 用寫對聯的毛筆一字一句寫道: 我陳瑞祥對天發誓, 今後絕不與河子媽來往, 若違此誓, 電打雷劈。

        父親寫完念了一遍, 母親將保證書收好藏好, 覺得這張保證書比二人的結婚證書還管用還可愛, 彷彿有了一道金箍咒, 從此可以高枕無憂, 心滿意足高高興興忙活著給我父親炒菜做飯, 我父親苦笑不得, 對我母親愛也不是, 恨也不是, 只有搖頭嘆息。本來友貴在的時候, 父親還會抱著我到友貴家喝酒, 與河子媽見個面聊幾句話, 但自友貴去世以後, 反而完全斷絕了與河子媽的來往, 河子結婚, 我父母都沒有參加, 只有我和大姐去幫忙, 河子媽生活有困難心裡有委屈, 只能跟我大姐講。

        我大姐對這些恩恩怨怨瓜葛絲連比我清楚, 看不慣我母親的這些小心眼, 與河子媽反而象母女一般。父親這才決定找河子媽幫忙, 勸說我大姐。

        父親去找河子媽, 我已經回到北京, 重新開始大學生活。

        校園裡死氣沉沉, 往日的熱血已經冷卻, 莫說六四, 民主自由人權都成了禁忌話題, 校園生活簡化為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 教室為中心, 宿舍和食堂為兩個基本點, 每天的時間都在這三個地方度過, 連到操場踢球跑步我都失去了興趣。但是白天壓抑越大, 夜裡做夢越多, 而夢境總是與死去的劉君有關。

        有一天晚上, 我走在宿舍筒子樓黑暗狹窄的過道, 在604寢室門前停下。604寢室是我大學第一年的宿舍, 門呈淡淡的米黃色, 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整扇門很乾凈, 我的眼睛落在門中央宿舍號碼6和4之間那個「0」上。那個「0」字是一個哭泣的表情, 那是我停學回家離開這間宿舍時, 用紅筆在「0」的空心裡畫的, 一年多過去了, 這個哭泣的「0」字,一點沒變。

        推開米黃色的宿舍門, 眼前一亮:宿舍大小沒變, 卻顯得很豪華, 原來的上下床變成了單人床, 每張床上都蓋著一條嶄新的棉被, 棉被跟宿舍門的顏色一樣, 也是米黃色, 蓬鬆柔軟, 有些暖昧, 點綴著一些很大的花朵, 像玫瑰, 像牡丹, 像杜鵑, 像山茶花, 我也看不清到底是那種花, 但都是白色。靠門的一張床上躺著一個女生, 可我並不認識她。

        " 同學, 你是誰, 這是男生宿舍, 你怎麼躺在我床上。" 我問她。

        " 老弟, 你不認識我了?你忘了, 去年我們一起遊行, 從天安門回到學校宿舍, 我實在太累了, 躺在你的床上睡了一夜。" 她說話的聲音很大很清晰, 嘴角卻一動不動, "你記不記得, 我們走在遊行的路上, 一邊喊口號, 一邊憧憬著未來, 說好要一起讀研究生一起出國留學。" 她一字一句說著, 嘴角還是一動不動。

         " 不是, 不是, 你不是她, 她已經死了。" 我心裡在喊, 上前去推她, 她坐起來說道: " 我沒死, 我這不是好好坐在你面前。"

         " 娟娟, 怎麼會是你! " 我張開雙臂去抱娟娟, 卻抱了一個空, 人也驚醒, 知道又做了一個夢, 一個劉君和娟娟分不清的夢。醒來我給娟娟寫信, 但是所有的話似乎都是對劉君說的, 信沒有寄出去, 我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 念著劉君的名字, 默默地把信燒掉。

        又一天晚上, 我夢到劉君身著諸葛孔明的衣裝, 輕搖鵝毛羽扇, 坐在輪椅上向我揮手。我身披盔甲, 手握劍戟, 沖向敵陣, 遠遠的看到一幅白色幔布, 兩邊各書四字: "有心報國, 無力回天", 中間一個大大的"哀"字, 我在廝殺中驚醒, 耳邊還響著劉君念的這首詩:

        武侯大名天下知, 三足鼎立隆中計
        七擒孟獲邊邑定, 六齣祁山心不移
        可憐一生補天意, 命運不予身先死 
        長星殞落難歸土, 夜半入夢卧龍書
        前後出師表中字, 鑄我一身鐵甲衣
        祁連山下鼓聲震, 玉門關外烽煙起
        火映金甲方陣固, 風吹戰車旌旗舞
        車前不見偃月刀, 陣后能聞方天戟
        飲血斷髮揮金鞭, 劍氣森森飛鐵騎
        匹馬歸來五更月, 前世今生一夢裡

        前世今生一夢裡, 劉君日日夜夜出現在我的夢裡, 伴我度過了開學后那段最壓抑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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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4 個評論)

回復 sissycampbell 2015-11-19 06:43
精彩的人生畫面,悲哀的追憶,隕落的花朵。。。展現劍兄的文采。欣賞!
回復 嘻哈:) 2015-11-19 10:52
你講的這農村咋不大同呢,比城裡人還風流浪漫,而且不窮呢
回復 kzhoulife 2015-11-19 11:54
sissycampbell: 精彩的人生畫面,悲哀的追憶,隕落的花朵。。。展現劍兄的文采。欣賞!
謝謝絲絲, 問候!
回復 kzhoulife 2015-11-19 11:55
嘻哈:): 你講的這農村咋不大同呢,比城裡人還風流浪漫,而且不窮呢
有機會去沽河兩岸農村體驗一下生活, 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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