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昊說自己出獄后, 聯繫了沽河兩岸到達台灣的所有老鄉, 沒人見到我大伯, 估計我大伯死在逃亡路上, 我父親這個投台親屬, 也算是白沙村的冤假錯案了。
" 到了台灣你還坐牢? " 父親對瑞昊坐牢很好奇。
" 說起來, 真是一個天大的玩笑。我當年滿腔熱血加入地下黨, 是我們這個區地下黨的負責人, 被捕后押送到台灣。剛開始幾年, 蔣介石天天喊著反攻大陸, 收復江山, 認為我還有用處, 關著不放。我被關了十五年, 蔣介石覺得大勢已去, 能守住台灣, 苟延殘喘, 安度餘生, 已經是上帝保佑佛祖開恩了。於是大赦政治犯, 我才從監獄里放出來。出來后第一件事, 便是想辦法與黨組織聯繫, 希望可以潛逃回大陸。那時只能先通過報紙了解情況, 這才知道解放后十五年, 大陸發生的那些政治運動, 那麼多優秀的共產黨員被整死, 三年大飢荒又餓死了那麼多老百姓, 後來我的一位直接上級, 也被打成叛徒特務折磨致死, 我便徹底放棄了與組織的聯繫。這次回來, 我那位上級已經平反, 黨組織要我寫一寫他的歷史材料, 聽說要為他在老家建一座紀念碑。"
" 呵呵, 說起紀念碑, 沽河縣城的烈士陵園, 還有你的一塊紀念碑, 組織有沒有帶你去過。"
" 他們跟我說過, 但我沒去過, 他們說那座陵園文革遭到很大破壞, 許多紀念碑被砸碎, 現在想修復, 又沒錢。"
" 那幾年真是太瘋狂了, 死人都不放過。"
" 文革太殘酷太荒唐, 跟著毛出生入死的那些將領死的死殘的殘, 全國百姓奴才一般, 被他像泥巴一樣攥在手裡, 還要曲膝彎腰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和歷史上那些暴君酷吏有什麼不同? 大陸文革開始, 我才真正認清了毛的嘴臉, 看清了誰是真正的叛徒, 徹底放棄了潛回大陸的想法。但我加入共產黨時的想法並沒變, 那就是推翻國民黨獨裁政府。後來參與台灣的民主鬥爭, 發現老蔣並不像我們宣傳想象地那麼壞那麼惡, 他的心若有毛那麼狠那麼毒, 毛早死在他手裡了。"
" 這些事你千萬不能跟任何人講, 你說的這些話, 現在還是禁忌, 會惹上麻煩。"
" 這個我知道, 你知我知, 天知地知。你從小就比較冷靜, 不象我這麼衝動, 當年我要是看清自己衝鋒陷陣, 不過是為一個暴君一夥奸臣一群賊子當炮灰, 還不如象你一樣在白沙村老老實實種地, 手裡也不會沾滿那麼多同胞的血, 日夜不安。"
" 唉, 誰是誰非, 誰能說的清? 解放初, 我們可是真心熱愛毛主席擁護共產黨, 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窮棒子, 跟著毛主席鬧革命了。你這次回來, 有什麼打算? "
" 都這個年齡, 還能做什麼。台灣還有老婆孩子, 想落葉歸根也不可能。回來能看到我媽, 看看你們, 很知足了。"
兩個人直聊到半夜, 瑞昊才起身回家, 陪著他母親, 聽他母親講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
第二天縣裡來人將瑞昊接走, 過了沒幾天, 突然有人來白沙村, 要我父親到縣裡, 說陳瑞昊有事要問我父親。我父親跟著來人上了車, 萬萬沒想到, 車子直奔縣公安局, 將我父親拉到公安局審訊室。
陳瑞昊手上戴著手銬, 穿著橙黃色囚服, 神色安然, 坐在審訊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