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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一直在辦公室, 忙活年終婦女工作彙報的稿子, 小學畢業的那點墨水, 寫一句要想半天, 想好了動筆, 十個字有八個不知怎麼寫, 急得大冬天冒出一頭汗, 一張稿紙半張還空著。 冬天天短, 眼看要黑天, 桂香收拾起紙筆準備回家做晚飯, 走出辦公室大門, 聽到張寡婦又在煽風點火, 當著這麼多大人孩子的面, 河子媽該多難堪, 急忙大聲打斷張寡婦下面的話。
看到張寡婦走了, 桂香勸我母親: " 雨來媽, 家有媽日子過得難, 滿肚子苦水, 嘮嘮叨叨說話沒個准, 誰也不會當真。你日子過得好好的, 別一天到晚聽她的, 疑神疑鬼。要想留住男人的魂, 多生孩子少串門。你看你, 年紀輕輕, 雨來都快一歲了, 你肚子還扁扁平平, 白沙村的地, 一年還收穫兩季呢, 你總不能收穫一季, 就讓地荒起來。"
桂香這番話剛說完, 惹得在場的大人孩子哈哈大笑,幾個民兵小夥子跟著起鬨: "對對對, 嫂子, 需要開荒種地說一聲! "
母親知道再不走, 這些年輕人還不知會說出什麼難聽的, 低聲罵了一句: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抱著我叫上大哥匆匆離開, 也不知是罵桂香, 還是罵那些小民兵。罵歸罵, 桂香的話可能真的觸動了母親的某根神經, 一年後, 母親生下了雪梅, 我的兄弟姐妹中, 唯一一個和我同父同母的妹妹, 此是后話。
小民兵們意猶未盡, 七嘴八舌沖著桂香開玩笑: "主任, 您的地也荒好幾年了, 什麼時候開荒種地!"
"放你娘的屁, 讓你爹開墾你媽那塊荒地去, 女人的事你們少摻和。"
「哎哎哎，沒有我們摻和，荒地哪能長莊稼！」 年輕人繼續貧嘴。
「 去去去，沒點正經，都回家。」 桂香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眾人看她無意再開玩笑, 一鬨而散, 桂香對我大姐說道: " 竹梅, 晚上你要沒事, 來俺家幫俺寫寫年終總結報告, 愁死俺了, 寫個字, 比讓俺做十件衣裳都難。"
大姐答應一聲, 陪著河子媽回到家, 友貴還沒回來, 大姐幫她收好晒乾的麥子, 河子媽一定要留大姐吃晚飯, 大姐擔心母親心裡不自在, 認為自己不把她放在眼裡, 便堅持回家吃飯。河子媽抱著鐵梅送大姐到街門口, 天已黑下來, 大姐看四下無人, 握著鐵梅的小手, 問河子媽: " 嬤嬤, 鐵梅真是我妹妹? " 這句話, 大姐一個下午都想問河子媽, 可是一直不好意思開口, 剛才張寡婦的話雖然只說了一半, 卻給了大姐一個開口詢問的理由。
" 竹梅, 你別聽家有媽瞎說, 俺哪有那個福氣。鐵梅是我和老悶的孩子, 跟你爹不沾邊, 你爹也不會做對不起你媽的事, 你回去勸勸你媽, 讓她好好跟著你爹過日子, 別怕東怕西的。" 河子媽說到後來, 聲音有些哽咽。
河子媽的話, 大姐半信半疑, 但也不好再追問, 安慰河子媽道: " 嬤嬤, 你別難過, 不管怎樣, 俺都當鐵梅是俺親妹妹。俺先走了。"
目送大姐的身影在夜幕中慢慢消失, 河子媽沒有馬上回家, 而是背靠在門框上, 低頭看著鐵梅, 鐵梅那雙靈動的眼睛, 像極了大姐, 河子媽眼淚忍不住嘩嘩地流出來, 一滴一滴落到鐵梅粉紅的小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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