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浮萍（17）

      三個人在柔軟如新地毯的草坪上，隨著熱烈的人群，忘情地跳著，到這一首歌唱完，額頭上開始流汗，但三個人意猶未盡，自己圍成個小圈子，又跳了幾隻曲子，最後實在累了，才到一張空著的太陽傘桌子上坐下，傑西卡從包里拿出一支口紅，口紅盒上有個小鏡子，對著鏡子照了照，又從包里拿出一些紙巾，遞給周明和辛迪幾張，擦去額上臉上頸上的汗水。

      旁邊一個攤位上，剛烤好的熱狗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傑西卡給每人買了一個熱狗一杯飲料，辛迪吃完熱狗，飲料喝了幾口，杯子放在桌子上，馬上又來了精神，這時候音樂和歌聲又響起來，問周明和傑西卡還去不去跳，傑西卡說：「我要休息一會，你們去跳吧。」周明便對辛迪說：「你去吧，我陪傑西卡坐一會。」

      「謝謝你！」傑西卡看著辛迪又加入了舞動的人群，嘆口氣對周明說，「年輕就是好，真希望自己也能回到二十歲的時候。」

      「我看你有點不開心的樣子，是不是工作不順心？」 周明一直沒有機會坐下來，和傑西卡好好聊一會，想利用今天這個機會，多了解她的情況。認識傑西卡以來，周明對她有種莫名的好感，覺得她身上有一股藝術家的氣質，特別她向自己詢問租房信息的那天，走路的樣子給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沒有，我是剛才在路上，聽你談起自己的兒子，很羨慕你有個這麼幸福的家庭。」傑西卡又嘆了口氣，繼續說，「我本以為自己出了國，就會像那些童話里的故事，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沒想到，現在卻會孤身一人，為生活而到處奔波。」

      「我也很奇怪，你怎麼會是孤身一個人？」周明想知道傑西卡的家庭婚姻等，但又不好直接問他，說了這句又像是感嘆又像是疑問的話。

      「你在國內工作過那麼多年，你知道，國內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潛規則。如果你不遵從這些潛規則，你就寸步難行，永無出頭之日。」

      「這個我清楚，我在藝術學院教書的時候，這方面的事情見多了。那些有權有勢有名的人，會制定各種潛規則，為自己撈取好處。」

      「是啊，潛規則成了許多人的枷鎖和牢籠，為了生存，不得不出賣身體與靈魂，很多時候，想不出賣都不可能。當你掙脫這個枷鎖，從牢籠里出來的時候，可能會在無意間發現，自己已經麻木了，自己也變成了制定潛規則的人，潛規則著一些像自己從前一樣的弱者，而自己身上，彷彿又套上了一個新的枷鎖，進了一個更大的牢籠。如果你還有良知，還想獨善其身，只好跑到國外了。」

       「其實國外各行各業，也有潛規則的，只是不象中國那麼嚴重罷了。」周明有時候聽老婆講這邊公司里的事情，覺得也有一些不是完全按照規章制度去做的。

      「你說的對，有些行業，大家必須依靠潛規則保護各自的利益，爭取各自的利益。但是在加拿大這種民主國家，起碼制定潛規則時，每個相關的人，無論男女老少，有錢沒錢，有權沒權，都有參與制定潛規則的權利，就像每個公民都有選舉國家領導人的權利一樣，一旦規則制定好了，每個人都會遵守，不像中國，你如果無權無勢無錢，根本沒有任何參與制定規則的權力。」

      「你是因為這個而出國的？」

      「可以說是吧。那幾年各個方面都不順心，總想找個機會離開，後來遇到一個加拿大小夥子，覺得他人又英俊又體貼，認識沒多久就結婚了。來加拿大以後，才發現這個人，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白馬王子。」

      「那你們現在怎樣了？」

      「兩年前離婚了。」

      「這麼說，又是一樁失敗的跨國婚姻。」

      「是啊，這些年，嫁給西方人的中國女孩很多，看到人家都挺好的，就想自己運氣怎麼這麼差，碰上這麼個不務正業的男人。」

      「他怎麼了？」

      「他不僅酗酒吸毒，還有很多不三不四的女朋友，發了工資，除了交房租之外，連買手紙的錢都不給我。這我也能忍受，但他後來失了業，也不找工作，並開始動手打我，沒辦法，最後只好離婚了。」

      「你們沒有小孩嗎？」

      「沒有，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有時候想，多虧沒有小孩，自己沒有什麼牽掛，照顧自己還容易些。有時候又很希望有個孩子有個家，特別聽到你和弗蘭克談論孩子的事情，這種想法就特彆強烈。」說到這裡，傑西卡眼裡開始流淚，孩子的問題，一直困擾著她，她覺得，自己可以沒有丈夫，但是一生若沒有孩子，將是多大的遺憾，而隨著自己年齡一年一年的增長，這個問題變得越來越緊迫。

      周明聽到傑西卡的這段婚姻，知道她在那個男人手裡，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只好安慰她說：「都過去的事了，別想了，你還年輕，總會找到真正屬於你的白馬王子。」

      傑西卡從包里拿出紙巾，擦掉眼淚，聽周明說到白馬王子，苦笑著說：「別提白馬王子了，我現在只希望找頭老黃牛，再生兩頭小牛，有個小家，安安穩穩過日子。」

      「你長得這麼漂亮，這個要求太容易達到了，可惜我結婚了，否則我第一個滿足你的要求。」周明話一出口，才覺得這話說得有些唐突，有些窘迫，趕快又補了一句：「開玩笑啊，你別在意。」

      傑西卡想說什麼，看到周明不好意思地表情，好像是一個內向的男孩子，初戀時對著女孩不知所措的樣子，知道他屬於臉皮很薄的那種男人，便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轉了一個話題：「你那天為什麼畫章子怡，是不是喜歡章子怡的樣子？」

      「大明星嘛，誰不喜歡，不過我是畫給別人看的，其實你長得跟章子怡很象的，有時間我給你畫一張。」

       說到畫畫，周明剛才的窘態全沒了，和傑西卡聊起國內文藝界的一些趣聞軼事，八卦消息，傑西卡對國內文藝界的事情了解還真多，如數家珍，這個怎麼出名的，那個如何上位的，誰是誰的情人，知道得一清二楚，周明也說些自己藝術學院師生間的荒唐故事，兩個人聊得正開心，看到弗蘭克走過來，手裡拿個空塑料杯，在手裡翻過來倒過去的擺弄著。

      「弗蘭克，」周明喊他，「強尼呢？」

      「你們在這，我去看台找你們，沒找到，估計你們在這裡。」弗蘭克走過來，拉過一張塑料椅子坐下，繼續說，「強尼還在玩牌。」

      「你怎麼樣，贏了多少？」傑西卡坐在弗蘭克對面，看著他那悠閑的樣子，問他。

      「贏了五十塊，油錢夠了。賭注太小，沒多大意思，錢都進賭場口袋了。」弗蘭克平日玩得比較大，對這種小遊戲根本沒興趣。

      「為什麼錢都進賭場口袋了？」傑西卡對這個遊戲還挺有興趣。

      「因為無論賭注是大是小，賭場每次抽取的費用基本一樣，賭注小的遊戲，玩的久了，本錢基本都被賭場抽走了。」弗蘭克說著，起身到旁邊的攤位，要了一罐冰鎮可樂。

      「你也會玩這個遊戲？」周明問傑西卡。

      「懂一點，我有些朋友也玩，但不象弗蘭克，作為一種職業。」傑西卡說。

      弗蘭克拿著可樂，回到桌子旁坐下，周明有些羨慕的對他說：「還是你這個職業好，沒有任何約束，自由自在，開著寶馬，到那個賭場都可以賺錢。」

      「要是象你說的這麼容易，大家都不上班了。」弗蘭克打開可樂，喝了一口，抿了抿嘴，繼續說，「別看我今天開著寶馬，明天可能就把車賣掉，騎自行車了。」

      「為什麼？」 傑西卡問。

      「玩撲克這種職業，誰也不能保證一定贏。我買這輛寶馬，也不是因為有多少錢，而是寶馬車保值，又好賣，萬一那天運氣差，賭本輸光了，車容易出手，可以馬上籌集到本錢。」弗蘭克看著他們二個人驚訝的樣子，笑著繼續說，「別擔心，在瀑布這一個多月，運氣還不錯，寶馬暫時不會換主人的。」

      辛迪中間跑回來，喝幾口飲料，和三個打聲招呼，繼續跑回人群中狂歡，三個人坐在一起，聊了一個多小時，還不見強尼，周明因為下午還要去做自己的生意，傑西卡也說她晚上還要上班，不能玩得太久。

      弗蘭克便說，你們在這等著，別走開，我去叫強尼，估計他又犯上賭癮了，說完自己又回到撲克室，卻不見強尼，轉到二十一點牌桌，發現強尼在玩二十一點，面前堆著一些五塊錢的籌碼，估計有二百多塊，弗蘭克知道，強尼一定是玩德州撲克失去了耐心，輸了錢又不甘心，所以才跑來玩二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