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十月末的天氣,突然氣溫陡降,讓人感到寒風瑟瑟。 臨近黃昏,天邊的一片片烏雲也匆匆地遮去了落日的餘輝。
離開了安逸殯葬館,也沒有回單位,我直接驅車,迎著緩緩升起的黑雲,朝著家的方向開。沿途經過的錯落的小屋,相間排列的豪宅,隨處可見人們精刻的南瓜燈,和一些胡亂繞起的白色絲網裝飾,------,今天是月末,孩子們一年之中最喜歡的萬聖節。這才注意到街上行人是比以往多了些,有的成年人也身著黑色披風,陪伴著一簇簇的孩子們開始在街頭攢動。
當車即將爬上一段彎道時,零零星星的雨點就飄落到風擋玻璃上,透過一片金色的銀杏樹林,就能看到我家門前那熟悉的停車位。銀色的civic還像以往那樣像螃蟹一樣霸道地斜停著,左前輪誇張地向左撇著,右尾的bumper幾乎蹭著花園的小木門,歪歪扭扭地佔去了近兩個車位。兒子回來了,他蹩腳的停車,讓我頭疼。不知道說過多少遍,總是不耐煩地說:「好!下次改。」 可這對我來說,每次就像一場考試,經過兩次迴轉,三個搓揉,我才能將車擺進車庫。
今天也不例外,能直接退出的車位,還是留給我愛人,我很蹩腳地將我的麵包車, 硬是擠到了兒子車的前頭。他白天總是早走,也不會影響我退出車庫。停好了車,順著車庫裡的門,直接爬樓梯,我就進入了客廳。
放下提包,還和往常一樣泡了一杯茶,我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將雙腳搭在茶几上,身子往後一仰,打開電視的同時,我的腦袋就枕到了沙發的靠背上。這樣看電視, 我就能很快地進入一種似睡非睡的境界,------。「滋啦」一聲,清脆的爆鍋聲,夾雜著嗆人的辣椒味將我從似仙境中喚醒。 電視里播的是晚間的即時新聞,廚房那頭,做飯的愛人和兒子在聊著,-----。
「你爸的那輛車,還是給賣了吧?」
「誰要啊?」 兒子不冷不熱地,邊撫弄著手機邊和他媽聊著。
「這不為啥叫你回來。昨天有人打電話,說要買車。我告訴人家今天晚上來看。」
「你發布的信息?」 兒子問。
「人家說是在網上看到的帖子,才打得電話。我還納悶呢。」 我愛人疑惑地說,「我猜,你發的帖?」
兒子低頭看手機,回複信息,也順口的應了一聲。
說話間,飯菜已妥當,我的那隻大號的碗先擺上了桌,合著一小碟泡菜。我愛人盛好了飯,還是要喊三遍,兒子才會來到桌邊。
「你們先盛飯,我看完新聞再吃。」 我依然頭靠在沙發上,斜躺著看電視。
「Breaking News!」 電視新聞的主持人提高了聲調,接著電視的畫面也切換到了實時直播現場。
「由於南部地區的暴雨,造成隧道交通施工現場透水,地鐵施工8號地段已造成塌方,有大約26名施工人員被困,----,現場正在組織緊急搶救!」
「這不是你們在施工的現場嗎?」 我愛人吃驚地問兒子。
「是啊!」 兒子一驚,「剛才我的同事還用簡訊聯繫,說那邊下了大暴雨,今天的進度可能受影響。」
就在電視畫面上有一個身穿雨衣,戴安全帽的人接受採訪時,兒子的電話響了。
「是我。」兒子簡短的應答著。
「我也正在看電視實況。」 兒子顯然是感受到了事件的嚴峻,「我是中午才離開現場的。Peter當時在現場。」
"好吧,我會在二個小時之內返回。" 兒子邊講著電話,便站起來,離開了桌子。走到窗口看看戶外,「這邊也沒有下雨,我會注意安全的。」
掛斷電話,兒子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叮叮,--」 家裡的電話響了起來。我放下電視遙控板,來到飯桌旁,推了推我愛人,「你去接電話吧。」
「喂,是的。我們的門牌號不是2564。」 我愛人道。
「什麼?問我鄰居的號碼?」
「我不十分確定。」
「你看到的地址是什麼?」我愛人反問。
「不會吧。我們和鄰居是有幾個數字的間隔的。」 我愛人解釋道,「沒關係,你上了彎道,過了第一房子,那是2562,接著是一片樹林,草地,接著的第二個房子就是2568了。」
「好吧。一會兒見。」 愛人掛斷了電話。
「誰的電話?」 兒子從他的屋子出來問。
「那個要買車的,說是來看車。在GPS上沒找到咱家,核實一下地址。」
「行啊。只要人家看上,就賣了吧。」 兒子顯然是沒有對買車之事上心,敷衍地說。
「賣什麼車?我怎麼不知道。」 我也沒細究,準備坐下來吃飯,順手用遙控關掉電視。
誰知著電視給切換到了VIDEO, 錄像機播放著黑白畫面,好像是一個葬禮的場面:站在前排的是我愛人,戴著黑紗,眼睛很疲憊的樣子,-----。這還是他爸去世時的錄影帶,不對阿! 我兒子也緊隨著走了過來,他可不是小時候的樣子,和今天的他一抹一樣,------。在看那旁邊擺放的花圈,輓聯上寫:高尚朴同志安息。
哎!也姓高,還是我們本家,我哥叫尚簡,他弟叫尚朴,廢話!那是我的名字。誰在搞惡作劇嗎?
我不顧一切,放下筷子,走到電視櫃前,打開錄相機的前蓋,一把就拽出了那黑黑的盒子,用指頭摳出了棕黑色的帶子來,憤怒地將帶子繞著盒子盤了幾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等我回頭想要問個究竟,屋內就剩我一個人了。
愛人不在,兒子呢?也消失了。
看著桌子上的飯菜,我是一點胃口都沒了。
忽然,聽到門外有人講話,是我愛人,她在和一個陌生人談話。正在氣頭上,我也不想這個時候出去,當著陌生人質問我愛人和兒子,乾脆還就回到我的沙發上,深深地吸口氣,讓我冷靜一下,細細地品我最喜歡的福建鐵觀音。
「你回來的時候,車庫的門關著嗎?」 我愛人問。
「關著呢。」兒子疑惑地答應著,又在轉目反思。
「廢話!我還停的車。門是自動關得,」 我懶得理她們娘倆。
「警察說我爸的車是從車庫裡滑出停車點,然後撞上了電線桿的,好在沒有溜到主馬路上。」 兒子複述著,「否則那後果還真不知是啥呢。」
「什麼?我的車滑到了路邊!」 我簡直不相信,「這怎麼可能?後邊還有你的車呢。」
「對!對!」我想起來了,「都是你這個臭兒子,你的隨意停車氣得我都暈了,匆忙中我可能忘了拉手剎。」
「那怎麼辦?」 我愛人問,
「買車的人說了,我們只要將刮蹭的部分修復好,他還付原來說好的價錢。」
兒子迴轉身子,看到了地上的錄像帶,「這錄像帶怎麼掉地上?磁帶也跑到了盒子外面。」 說著他就彎腰,撿起了錄像帶,放回到了錄像機旁。
此時,我愛人是有點神經質的,自從下班回家,到別人看車這段時間,她似乎亂了手腳。「你說這警察怎麼還要開出這罰單呢?」
「車在我爸的名下,自然出了事故,責任就應該在他。雖然車是自行滑出去造成的後果。」 兒子很淡定地解釋,「明天,我就給修車行的人打電話,讓他們把車先修好,趕下個周末給人繳車。」
「那好吧。」 我愛人木吶地回應道。
「媽,你也看到新聞了。我們施工現場出了事故,」 兒子開始收拾自己的文件,那張黃色的罰單, 他鄭重地放到了書房的桌子上,正好擺在我的照片前——那是三年前我們爬山時留下的。
「這飯我也不想吃了。沒胃口,這樣,我還是趕回工地吧,總工還在現場等我呢。」
剛剛出門的兒子,又一次回來了,他匆匆走到他的屋子,拿出了一瓶酒,放到的飯桌上。
「媽,我要走了。」 我愛人還在廚房裡洗涮,側過頭看著兒子,「走吧。廚房這兒,我收拾就是了。」
「我說這晚飯,你可能也沒吃好,要麼,你再炒上兩個菜,我把酒給你放在桌子上了。」
「我還吃什麼呀!」
「沒準兒,我爸想喝酒了。你陪陪他吧。」 說著就往門外竄。
「那個罰單呢?」 愛人從廚房追出來,跟在即將跨步出門的兒子身後,
「媽你別管了,那個我在網上付就是了。」
我仍然坐在沙發上,品著茶,看著今天的報紙。還真是有點餓了,就等著愛人洗涮完畢,能過來陪我喝一杯。
這時,收拾完廚房的愛人,解下圍裙,拿起電話,打開免提,撥了出去,
「嘟 ---」 一聲,兩聲,---, 自動留言提示,「The number you are dialing is not in service.」
只見話筒從我愛人的手中滑落, 「砰」地一聲,摔到了地上。
「你幹嗎?」 我很不耐煩,「都好幾十歲的人了,還慌手慌腳的。」
又見我愛人,急忙拿出她的手機,開始撥號,
「喂,媽?」兒子的聲音,
「那個買車人的電話,我撥打了,是個空號。」 我愛人上氣不接下氣,喘著說:「我怕這個會不會有問題?」
我一生氣,搶過了電話,就給它掛斷了。
"怕什麼! " 我起身坐到了餐桌邊,「這不是還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