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主義的人道危機
馬力
《有限市場經濟學》的系列文章全面敘述了資本主義經濟的內在特徵和規律,用數理邏輯描述了單一有價的市場經濟在資本積累與資本增值的矛盾中,為了擺脫孤立系統中無積累經濟的困境,從殖民擴張到自我殖民、再到全球工業化,最後走向衰落的歷史過程;揭示了後起資本主義國家的所謂中等收入陷阱,與今天發達國家的中產階級陷阱有著本質的關聯,都是海外市場縮小后本國的貸款經濟自我殖民的結果。
《耦合市場經濟學》則進一步指出發達國家在全球工業化後走出經濟衰退、實現持續發展的唯一途徑是實行有價與無價市場相耦合的耦合市場經濟。耦合市場經濟允許勞動力成為一種特殊的投資,以便把資本積累造成的市場剩餘轉變成部分勞動報酬。這在國有經濟國家不難實現。私有化的資本主義經濟在完成全面壟斷後,可以通過現代奴工制——一種非人身隸屬的奴隸制——來實現耦合市場經濟。現代奴工制可以有較高的人權和待遇。但由於奴工的悲慘歷史,自由主義的社會精英可能對奴工制度所產生的人道主義危機感到耽心。
事實上,自由資本主義經濟自始至終貫穿著人道主義的危機。各種社會主義者或共產主義者,連同資產階級的道學家,都曾對早期資本主義赤裸裸的罪惡進行過無情的揭露和批判。這些罪惡造成的社會悲劇已在新興市場經濟國家重演。而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貧困造成的人口死亡大部分已被貧困帶來的低出生率所代替。低出生率和自然淘汰減少了發達國家的貧困人口,並因此成為這些國家吹噓倖存者生活質量和人權的資本。如今這種「高質量」「高人權」的人口危機也在向新興國家蔓延。
日本2015年的人口調查發現日本總人口比2010年減少94.7萬人,五年內減少了0.75%。據說是1920年日本開始調查以來首次出現人口總數的下降。而中國的出生率也下降到歷史最低水平。《中國統計年鑒2016》對2015年全國1%人口進行的抽樣調查發現:中國2015年的生育率(每個女性平均生育的孩子數)僅為1.05,低於世界銀行公布的其他199個國家和地區在2014年的生育率。而2013年中國的調查所得的生育率甚至更低,只有1.03。報導認為中國男女出生時的性別比要比一般國家高出10%左右,中國1.05的生育率只相當於發達國家1.0的生育率。發達國家的生育率只要達到2.1就可維持人口的代際平衡,而中國的生育率則需達到2.2才能做到。
為了有一個直覺上的感性認識,可以從現象學上用簡單的數學模型來描述上述的人口危機。通常人口的平均年增長率(又叫自然增長率)是
k =
增加的人口(出生減去死亡)/總人口
單位一般用千分比/年表示。本文用百分比/年。把人口的平均增長率分成富人的平均增長率k1和其他人的平均增長率k2,再把總人口P分成富人人口P1和其它人口P2,每年的人口增加數就是k1*P1
+ k2*P2。由此獲得總人口的增長率是
k = (k1*P1 +
k2*P2)/(P1 + P2)
如果把總人口分成n個不同的組,人口的平均增長率就是k
= (Σ i=0,n ki*Pi)/(Σ i=0,n Pi)。
歷史表明資本主義經濟下的物價總在不斷上漲,決不會有新中國三十年穩定的物價。為了在富人的資本積累下完成資本回籠,資本家只能通過不斷提高物價來抵消市場剩餘造成的資本損失。當物價上漲到一定程度時,高昂的消費限制了本國人口的進一步增長。人口統計表明許多發達國家的人口多年來變化不大。假定一個國家的總人口不變,也就是k
= 0,上式給出
k2*P2 = - k1*P1
L年後富人和其他人的人口數P1L和P2L分別是
P1L = P10*(1 + k1)**L
和
P2L = P20*(1 +
k2)**L
其中P10和P20分別是富人和其他人最初的人口數;**表示乘方。嚴格來說這些指數公式只有在k1和k2是常數時才成立。將這些指數式代入前式中的P1和P2有
k2*P20*(1 + k2)**L = - k1*P10*(1 + k1)**L
這是L年後的結果。
現在我們想知道在富人的人口增長率k1不變時,L年後其他人的人口增長率k2是多少。但最後這個指數方程很不好解,我們就用冪級數來近似計算。當k2遠小於1時,將(1+
k2)**L 在k2 = 0附近展開有(1+
k2)**L = 1 + L*k2 + 。。。取最前面的兩項代替原來的指數式后,人口增長的指數級數被近似成算術級數,並有
k2*P20*(1+ L*k2) =
- k1*P10*(1+ k1)**L
這是一個k2的二次方程式。它的一個有意義的解是
k2 = - [1 - √(1
– 4k1*L*P1L/P20)]/(2*L)
其中P1L
是L年後富人的人口數。
假定P10 =
a*P0,即最初富人的人口是總人口P0的a(<1)倍,根據P10
+ P20 = P0有P20 = (1 –
a)P0。這時上式變成
k2 = - {1 - √[1
– 4a*k1*L*(1+ k1)**L/(1 – a)]}/(2*L)
前面假定了k2是常數。但當上式中的a和k1設為常數時,k2卻是年數L的函數。由於同假定衝突,k2只能被看作是年代L的階段函數或近似函數。事實上前面用算術級數代替指數級數時就已經進行了近似處理。
圖一:非富人口增長率的年變化
假如初時的富人人口是總人口的20%,即a=0.2,對應於富人人口不同的增長率k1,其他人的人口增長率k2隨時間的變化如圖一中的實線表示。總人口不變而富人人口增長時,其他人的人口增長率就應該是負數。圖中的這個結果不難理解。讓人驚奇的是隨著富人人口增長率的增大,其它人口減少的速度迅速上升。起初20%的人平均增長率是2%時,非富人口從每年減少0.5%到30年後每年減少1.75%,增大了三倍以上。其他人口減少的速度還隨富人人口的增加而增加,這可從比較虛線和實線的結果看出。所以圖一顯示的非富人口是加速減少的。
非富人口的加速減少在圖二中表現得更清楚。該圖是非富人口與初值之比(P2L/P20)的年變化,代表非富人口隨時間減少的百分比。當最初20%的富人平均增長率是2%時,30年後非富人口只有初值的60%,減少了40%,而且是加速減少的。而當初20%的富人人口,根據前面的指數公式,在30年後增長了81%(圖沒有給出)。因為富人的初始人口小於其他人,富人的增長率大於其他人的減少率才能保持人口的代際平衡。對比圖中的實線和虛線可知正增長的人口越多,非富人口就減少得越快。如果按貧富程度和人口增長率的大小把總人口細分為更多的子集,可以證明社會最底層的窮人人口減少的速度是最快的。
圖二:非富人口的年變化
無數統計事實表明人的平均壽命或死亡率與個人和家庭的經濟條件有關,而人的出生率和新生兒的存活率也與生活條件有關。窮人的加速淘汰因此與高死亡率和低出生率有關。這就是資本主義制度下普遍的人道危機。公有制社會主義國家的人口主要受限於生命資源,如食物(主要是糧食)、醫療條件和健康條件。而資本主義國家,尤其是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通常並不缺乏這些生命資源。雖然很少發生因生命物資的供應短缺而餓死人的現象,相同資源所養活的人口往往少於社會主義國家。由此可見資本主義經濟不同於社會主義經濟的一個最重要結果就是人口的有限生存權。
限制資本主義國家人口的主要因素是價格高昂的剛需消費品,如可長期使用的住房以及醫療服務等;對於想進入精英階層的家庭來說,還包括昂貴的私校教育。而包括糧食在內的農產品因儲存期短,漲價的速度比較慢。由於限制人口的不是生命資源,現代資本主義國家很少發生糧食供應不足而餓死人的現象。單位資源養活很少人口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於是浪得各種虛名。這種選擇性的人道危機製造了資本主義黃金時代的繁榮假象,為資本主義抹上一層優越性的油彩。但這種假象解決不了資本主義經濟制度深層的危機,並最終被后殖民時代的持續的經濟衰退所捅破。
圖三:非富人與富人人口的比值
更有意思的是圖三,即非富人與富人人口的對比隨時間的變化。由於富人人口的增長和非富人口的減少,非富人與富人人口的比值隨時間減小。如果沒有其它因素的影響,人口在貧富等級上的分佈趨於平衡。比如最初的20%的富人平均增長率是2%的話,30年後其他人與富人的比例從最初的4倍下降到只有1.3倍,表面上的貧富差異也因此減小。這很像資本主義黃金時代的寫照,介於富人和窮人之間的中等收入的人口不斷增加。資本主義媒體於是用這個「榮景」大肆吹噓資本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欺騙和顛覆了前社會主義陣營。然而資本主義國家較高的生活水平在很大程度上是靠不間斷地淘汰貧困人口來維持的。
這裡描述的人口變化只是依據人口統計自身的數據進行分析,而沒有考慮經濟制度對人口變化的外部影響。這可以看成是所謂「自然增長率」的深層涵義。最近三十年來西方國家的貧富分化重又加劇,尤其是美國的中產階級不斷萎縮幾近消失。這個結果只能與某種「非自然」的因素有關,因此不能用「自然增長率」來解讀,但可用《有限市場經濟學》的原理來解釋。本文所能說明的就是資本主義國家平均生活水平——實際上是平均消費水平——的提高,同樣可以通過減少貧困人口來實現。消費水平不等於生活水平。但在單一有價的市場經濟中,不考慮物價和服務價的有價收入和有價消費被視為衡量生活質量的唯一尺度。
通過與社會主義國家的比較,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資本主義的人道危機。蘇聯解體后,激烈的經濟轉型使人口減少的速度十分驚人。據報導從1976年到1991年,也就是蘇聯時期的最後16年,官方記錄共有3600萬人出生,但從1992年到2007年,也就是蘇聯解體后的前16年,出生人口只有2230萬人,相對減少了40%。在1976年到1991年期間,死亡人口為2460萬人。但是從1992年2007年期間,死亡人口居然高達3470萬人,增加了40%。對稱性數字更加驚人,從1976年到1991年,出生人口比死亡人口多1140萬,但之後的16年,死亡人口比出生人口多出1240萬。直到今天俄國的人口還在減少。
前面說過市場經濟后中國人的生育率已經很小了。這不能完全歸咎於計劃生育。如今開放第二胎后,只有少數城市家庭能夠或願意供養第二個孩子。有人估計中國人口到本世紀末會減少到六億。如果按現在發達國家的單位生命資源養活的人口來推算,中國的人口下降速度還可能更快。今天許許多多詛咒毛澤東時代的中國人也許從來沒有想過,如果當時實行的是資本主義制度,他們或他們的父母恐怕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歷史上中國的人口從來沒有超過五億。雖然如今的化肥和轉基因等農業科技提高了單位面積糧食的產量,但資本主義社會限制人口增長的桎梏已不再是糧食等生命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