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衰落

受到冷戰和熱戰 打擊的不僅是美國的太空計劃，而且是美國的製造業和黃金美元。一方面，太空競爭和地面戰爭需要美國保持較高的稅率，另一方面，制度競爭卻要美國維持較高的 社會福利。在這雙重壓力下，美國的製造業，尤其是科技含量和邊際利潤低的產業，逐步失去了利潤，並使產量減少，出口下降。1971年， 阿波羅計劃被迫終止的前一年，美國出現了二戰後第一次國際貿易的赤字。美國的產業和出口是維持美元穩定的主要支柱。貿易赤字意味著國外的美元將買不到足夠 的美國產品，從而出現美元的流通過剩。美國擔心過剩的美元流通最終會因為貶值的潛在危險流向美國有限的黃金儲備，於是不得不於1971年8月宣布退出使美元與黃金掛鉤的布雷頓森林體系。不出所料，接下來就是美元的瘋狂貶值。美元的大幅貶值暫時緩和了貿易赤字，然而好景不長。由於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美國的貿易順差從1975年又開始下降，次年便再現赤字。美國通過美元貶值轉嫁危機的另一個收穫是由於匯率下降和外幣增值，使美國以美元計價的國外投資的盈利增加，這個趨勢一直持續到八十年代初。這就是美國經常帳於1980和1981這兩年中保持微弱餘額的原因。而這兩年美國的外貿仍然是逆差，說明美國的製造業仍然不景氣。

為了擺脫製造業 的虧損，美國利潤低的製造業不得不轉移到原材料和勞動力廉價的第三世界。這就是美國的經濟全球化興起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原因。美國全球化的如意算盤是把低 技術低利潤的產業外移后，集中資源在本土發展高利潤的高科技產業並出口到國外，以此抵消進口赤字增加國家收入。雄心勃勃的里根上台之初，為了挽回美元的國際名聲於1982年讓美元經歷了一次大幅度升值。其結果使美國對外投資的利潤隨之回落，而對外貿易的赤字也越來越大。第一幕舞台戲的失敗落幕使里根總統認識到弱不禁風的美國經濟根本經不起折騰。於是從1985年後起手忙腳亂地改弦易轍實行貨幣寬鬆政策使美元嚴重貶值。與 此同時里根政府迫使日元升值以防美元的過度貶值有損美元的國際地位。緊接著就是向國外傾銷美國貨。為了鼓勵美國企業的對外傾銷，里根政府推行了二戰以來最大幅度的降稅和減少 福利，把企業和個人稅率降低到歷史最低水平，使國家的稅收成為變相的補貼，並把對窮人的補貼變成對企業的補貼。其結果就是美國聯邦政府的赤字以二戰後的最 高速度上升，每年的升幅高達20%，並首次突破兩千億大關占GDP的6%以上。政府的巨額赤字使美國朝野為之憂心忡忡，並促使國會專門就削減財政赤字問題進行討論。1985年12月美國國會通過了《平衡預算與緊急赤字控制法》(又稱《格拉姆•拉德曼•霍林斯法》)。由於稅收減少，1987 年後美國又不得不削減軍費、社會保障和醫療補助等支出。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里根總統治下的最後一年即1987年，美國對歐洲和日本的貿易逆差和經常賬赤字開始減小，而對外投資的利潤也開始轉 落為升。這就是美國政客至今依然津津樂道的里根業績，於美 國的經常帳上赫然在目。

如果說美國退出 布雷頓森林體系后美元的一瀉千里是不得已而為之，給人們帶來的只是心跳和心疼，里根政府對美元的先抬后貶並因此產生了截然相反的結果卻使經濟學家的眼睛為 之一亮。貨幣操縱和赤字補貼的神奇作用成就了所謂里根經濟學的美名，成為以後美國不斷寬鬆貨幣操縱匯率扭轉經濟下滑的主要依據和手段。然而這樣的秘密是不 能直說的。於是在美國經濟學家的嘴裡，里根經濟學反而成了減少政府干預的理論。當然，美國從來就宣稱印錢是私人銀行的勾當。那麼減稅、減少福利和增加聯邦 赤字呢？那是把財富還給原主。在資本家操縱的媒體上，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共和黨用美元貶值和聯邦赤字來補貼出口的政策獲得了成功使同黨的老布希順利地 入主白宮，並承襲里根時代的高赤字和低匯率政策坐享了幾年的經濟反彈。然而這業績只是相當於美國用擴大政府赤字來填補經常帳逆差，或者說是把經常帳赤字轉 變成聯邦赤字。這種治表不治本的措施就像賭博一樣，賭的是和平時期美國先進的社會制度和科學技術必將把美國帶出戰爭造成的暫時的困境。但是，這樣的奇迹並 沒有出現。美國企業不能無限制地傾銷，而外國也不會無限制地進口。不需要的東西再便宜也是浪費。1991年，還在美國繼續推行赤字政策時，美國的國際貿易和經常賬又毫不客氣地重返逆差。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第一次海灣戰爭勝利后聲望如日中天的老布希就在當年的連任競選中敗給了年輕的民主黨人柯林頓。

到1992 年柯林頓上任時，高企的聯邦赤字和低下的稅率使這位年青的總統在應對當時的經濟危機時幾無用武之地。唯一可用的手段就是印鈔票。大量的紙幣被投資者和投機 商帶到亞洲新興國家，抬高那裡的房地產、股市和匯率，也刺激了亞洲國家的建設和消費，並在1994和1996三年中扭轉了美國對亞洲的貿易逆差不斷增大的 趨勢。美國的經常賬也在這幾年中基本持平。憑著這一成就，柯林頓成功獲得了連任。還沒等到美國收穫到足夠的果實時，投機家們便開始爭搶成果，急於拋售這些 國家的資產和貨幣造成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亞洲金融危機。危機中亞洲市場需求的大幅度下降和貨幣的大面積貶值又使美國的外貿和經常賬在柯林頓的第二個任期里 開始下滑，直到新千年美國在世界各國連哄帶騙一刀切的計算機改時換代才出現一個小小的短期反彈。聰明的柯林頓與明星總統里根不同，不滿足於減稅補貼和星球 大戰等激情的舞台魔術，而想從根本上解決美國的經濟問題，實現美國經濟全球化的初衷。他在削減政府開支和增加稅收的同時，以 三寸不爛之舌說服美國銀行以大量貸款打造了迪斯尼般美輪美奐的高科技泡沫籠罩著他的理想王國。那時隨便編個什麼名堂都有可能申請到一大筆風險資金。銀行急 於把錢貸出去，否則就會過期上交。然而以廣告銷售而不是生產創新為主的科技大躍進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美國的利潤危機。剛剛在計算機換代中賺得壇滿罐滿的美 國又加速墮入了赤字的深淵。

柯林頓時代科技 大躍進的失敗對美國的影響是深遠的，雖然許多人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如果說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開始的利潤危機是美國資本主義走向衰落的開始，那麼三十年後科 技大躍進的失敗使黔驢技窮的美國挽救利潤危機的最後希望成為泡影。至今，美國除了市場需要的技術革新外，沒能產生像中國的清潔能源和高速鐵路那樣引領時代 速度的新產業。逐漸喪失了自信的美國從小布希時代開始進一步從新自由主義倒退到舊時代的保守主義：在經濟上重拾高利貸政策和重築貿易壁壘，在政治上回到原 始資本主義和靠上帝保佑的帝國主義。高利貸政策的直接結果是2008年的房貸危機。而在第二任內布希以質量為借口 對中國玩具等產品加以限制的貿易壁壘，和迫使中國進口更多美國農產品的措施暫時緩和了美國的貿易和經常帳赤字。與此同時，美國國內的兩極分化更加嚴重。在 越南戰爭結束近三十年後，美國又以反恐為名捲入了兩場長期戰爭。尤其是伊拉克戰爭師出無名，完全是為了從剛剛實行歐元石油政策的伊拉克手中奪回美元石油的 地位。反對小布希的民主黨人奧巴馬上台後蕭規曹隨，變本加厲地構築針對中國的貿易壁壘，並以莫須有的剎車問題打擊日本汽車在美國的銷售。在拖延實施伊拉克撤軍計劃的同時擴大阿富汗戰爭。2011年還加入了利比亞戰爭。

四十年美國經常賬的赤字史記錄了美國在利潤危機中衰落、掙扎和失敗的歷史, 也是美國或西方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拆了東牆補西牆和犧牲長遠拯救眼前的實用主義經濟學不斷失敗的歷史。從增加聯邦赤字、降低福利、減息減稅、大量借錢、拼 命印錢、操縱匯率和轉嫁危機，能玩的都玩到了極限，但仍然不能真正解決預算平衡問題。以致連直接賴帳的念頭都會冒出來。事實上自製造業衰退以來，將經常賬和聯邦赤字 轉移成GDP中的一部分早就成了美國無可奈何的長期國策。這在2008年危機發生后變得更加明顯。最後，一群江郎才盡的馬屁經濟學家們只好打腫臉充胖子， 繼續發揚光大里根經濟學，把美國的高額赤字和債務打扮成美國推動經濟發展的新經濟政策和英明決策；什麼「功能財政論」和「充分就業預算論」等實用主義垃圾理論紛紛出籠。隱藏在背後的真正用意是「債 務風化學」，讓債務的實際價值在貶值中趨於無窮小這個人類智慧所能創造的最神秘的極限。配合默契的美國銀行家們也積極地用美元貶值來製造每年GDP增長的假象。直到 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突然爆發的前一天，許多人仍然相信這些騙人的神話，在國際經濟學大會上滿面紅光地宣讀他們的偉大發明，期待著來自瑞典銀行的福音。除了本人，沒有一個經濟學家，包括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獲得者，真正意識到美國的經濟危機實際上已經至少在幾個月前就開始了。這是何等的歷史嘲弄！

美國和西方國家 衰落的歷史雄辯地映證了一個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在特定的生產力和生產方式的基礎上，建立在勞動價值基礎上的社會生活水平不可能無限提高。無論唯心主 義者如何迷信主觀願望，他們最終無法跳出歷史的這一宿命。唯一有可能擺脫這個歷史魔咒的方法就是否定勞動價值論，用掠奪或變相掠奪的方式獲得財富。這就是 今天遠離勞動價值論的新經濟學變得格外吃香的原因，並因此屢屢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青睞。在這種新經濟學中，不勞而獲不再是可恥的寄生者，而是社會精英的 成就與身份的證明。美國一方面用借來的GDP炫耀世界第一併掩蓋衰落的事實，另一方面利用美元國際貨幣的地位不斷 巧取豪奪和轉嫁危機。這個新行當能夠成功的必要前提就是用謊言美化美國的政治制度和經濟行為，千方百計地維護美元的國際地位和掠奪能力，必要時不惜用各種 借口使用武力和發動戰爭。因為美國經常帳的赤字要靠國外的資本流入來平衡。而外國願意投資美國首先必須相信美國能夠克服一切困難，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困 難，而是美國經濟運作最現代化的一種模式，甚至是美國保持成功的秘密。於是四十年來，美國在衰落的道路上掙扎失敗、再掙扎再失敗的歷史，就成了美國第一需 要掩蓋的歷史和第一國家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