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從小就乖,用俺娘的話是「仁義」。她十一個月的時候,全家回北京,回去沒兩天就把她扔在姥姥家,俺和她爹去桂林玩兒。姥姥,姥爺緊張萬分,不知所措:晚上哭怎麼辦?不吃飯如何是好?幾天後,俺回到家,不但閨女笑臉相迎,爹媽也眉開眼笑。「這孩子一聲沒哭,可省事了。」姥姥開心的不得了。幼兒園裡,老師的最愛;小學畢業典禮出盡風頭,一個人獨攬五項大獎;初中上得風平浪靜,全A自不用說,朋友一大堆,社會活動沒完沒了。俺這叫一個得意,瞧見沒有,咱的閨女,優秀啊!得,話音沒落,就被當頭棒嚇,彷彿一夜之間,這乖乖女就成了不可理喻的小暴徒,怎一個渾字了得!
忽喜忽憂,蠻不講理,真正變了一個人?女兒出門,定會穿的漂漂亮亮。咱也本著閨女富養,兒子窮養的原則,把女兒的衣櫥裝的滿滿的。小時買Janie and Jack,Laura Ashley;大了穿abercrombie,Juicy couture,衣服一大堆,鞋子兩大排。上了高中,整理房間成了疑難雜症,咋都治不好。滿坑滿谷的衣服鞋子,走進她的房間,踮著腳都找不到一塊兒空地。一不留神,小姑奶奶的發卡硌的腳生疼。「把房間收拾收拾,這滿地的東西,你怎麼找啊?」我有點不滿。閨女脆脆的答應了。幾天後,站在她門口,比以前有過之而不及。我實在看不下眼,又一次警告,人家敲著簡訊,沖著我點點頭。又過了兩天,那房間依然臟,亂,差。敢情我的話全當耳邊風,「說了幾次了,還沒收拾?」咱的語氣當然不友好。「你幹嗎跟我吼?眼不見,心不煩,您別看呀,又不是您住,我習慣的很。」她說著話,嗓門也老高了。這從來不會頂嘴的丫頭也敢如此跟老媽撒野?豈有此理!我的氣不打一處來,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開始數落。大小姐坐在床沿,先是怒眼圓睜,繼而唇槍舌劍,最後吧嗒吧嗒掉眼淚,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就跟她是灰姑娘,我是後娘似的。您說,我連管教自己的女兒都不成了?這媽當的,只有發愣的份,咱也想哭了。
去年的這會兒,俺娘倆兒還好的穿一條褲子呢(真的,我們穿同一號的牛仔褲)今年褲子比咱長兩寸,交情也差了幾分。動不動就挑釁,不定哪句話就撞槍口上了,怎麼瞧世界都不順眼,什麼話茬都能吵兩句。周末全家出去吃飯,坐在餐廳里,她就不停地發簡訊,您說,她怎麼有那麼多的狐朋狗友?那些死黨,閨友,小姐們兒比老爹老媽重要一百倍。簡訊,facebook, oovoo,好像相見恨晚似的,你們不是剛在學校共渡了七個多小時嗎?哪那麼多話呢?
上周末去圖書館,抱著十幾本書去Check out,女兒一臉壞笑,把手裡的一本書遞給我:「這本書適合您讀。」咱接過書,瞟了一眼題目,立馬兒火大了。「New Menopause Book」。合著小姑奶奶您暴躁易怒,叛逆敏感都是無中生有,原因是你老媽我更年期反應,喜怒無常。從頭到尾,沒您什麼事,都是老媽的錯。要不是公共場合,我真想踹她一腳。您說,還有天理嗎?要說動粗,不是沒想過,就是不敢。女兒七歲開始學跆拳道,早就是黑帶了。三寸的板磚一揮手,兩半兒。俺這木頭腦袋哪敢叫板呀?動武,咱沒戲唱。得,心上一把刀,一點點剌自個,忍了。
前兩天給父母打電話,訴苦,抱怨,想在世界另一端那兒找點同情。老爹半晌沒吭聲。俺嘀咕著,該不是心疼我,老淚縱橫了吧?「你以為你省油?上中學時,你不也一樣嗎?」老爹忽然來了神。「記不記得?初三的時候,早上為了沖馬桶,你跟你媽吵架,愣是把自己關在廁所40分鐘不出來。青春期又稱「消極反抗期」。 十三,四歲的孩子,恰如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你得理解,還要呵護,耐心陪他們一起渡過。」哎,俺是尋安慰的,到頭來找到一通教育。您說窩火不?
雨林大姐說了:「也賴不了她們,都是荷爾蒙的問題。」行,能容小人,方成君子。沒轍,咱調整心態。虛懷若谷,海納百川,寬容豁達,你老媽的心胸能裝太平洋,咱就不跟你這臭丫頭治氣了。每天早晨,我先跟您「Good morning」,您生氣,我平和;您發火,我微笑。不就是幾年嗎?咱死扛唄。實在忍不住了,穿上球鞋出門跑圈兒,要不,到後院打籃球,想象著籃球框是臭丫頭的屁股,一通亂砸,那叫一解氣,不信,您也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