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偶然在網上看到鏘鏘三人行節目,十分驚喜,從此時不時在網上找來看,也成為我唯一保留觀看的中國電視節目。說來丟人,起因絕對是膚淺。當初吸引我的是梁文道的外表。緊身的黑色V領T恤,淺色休閑西裝,一副末代皇帝溥儀的招牌圓片黑眼鏡,眉宇間的一絲沉重,當然還有那個充滿智慧的禿頭和很有磁性的普通話。他的侃侃而談沒有半點賣弄,虛假;而是透露著真誠與修養,他的博覽群書,真知灼見著實讓我佩服。許子東,這個娓娓道來的上海男人使我想起大學的一個老師,連他說話的口音,表情都像極了,看著他頓生一份親切。竇文濤,一個在馬路上,人群中的路人甲,絕對不會讓我回頭看第二眼。你看,誰說只有男人以貌取人,女人淺薄起來,也是要命的。俺就是不折不扣喜歡高富帥的猥瑣女。
三個人你言我語,只是聊天,閑談,卻每每讓我思考,令我頓悟,有時更是茅塞頓開,醍醐灌頂。當然不光是這三個人,還有很多高水準的嘉賓。王蒙,著名作家,原文化部部長,《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作者。近80歲的老爺子,地道的京腔京調,常常妙語連珠,俏皮幽默。說到中國官員面對網路監督緊張,他說,「那是您的虧心事忒多。」談到性事,他說:中國是男權國家,總有蹂躪與佔便宜之說,其實你蹂躪了她,她還蹂躪了你呢,這事是平等的。我是真正的喜歡聽他侃。王朔,這哥們兒有點痞,有點邪,但不裝,有個性,有一種另類的的魅力。他把鏘鏘三人行當作自己的「脫口秀」表演,口無遮攔。他對香港人一點好感也沒有:「很多香港人不就是商人嗎?還非得弄個太平紳士,裝什麼貴族!假裝自己特洋氣,大陸人土氣,我去過舊金山香港人開的飯館,全是油膩膩的。」他的對面就坐著土生的香港人,梁文道。他的罵罵咧咧,市井語言,草根范兒很難想象他是從北京軍隊大院出來的孩子。
陳丹青,公認的才華橫溢的油畫家,80年代的《西藏組畫》應該是我對油畫最早的認識。也許是畫家對色彩,光線的敏銳,他的文字細節刻畫尤其生動。雜文訪談「退步集」相當之好。他多次上鏘鏘三人行,與竇文濤、梁文道奇妙暢談。睿智而率真的氣質,深刻優雅而樸素的語言,表達出他對人文的關懷,洋溢著特立獨行的人格魅力。但不知為什麼,目光凌厲,面無表情的陳丹青給我的感覺總有那麼一點點陰鬱,一點點高深莫測。在最近的一集鏘鏘三人行中,作為嘉賓的陳丹青介紹了一本新書《文學回憶錄》木心的禮物。
聽說木心不過是這一,兩年的事。讀過他的《上海賦》,不禁讚歎,文字竟可以如此美妙!上海的畸形繁華;弄堂的旖旎風光;老百姓生活的興興轟轟;只認衣衫不認人的勢利上海人在他的筆下,惟妙惟肖。看他描寫女人的旗袍:「春江水暖女先知,每年總有第一個領頭穿短袖旗袍的,露出藏了一冬天的白臂膊,於是全市所有的旗袍都跌掉了袖子似的,千萬條白臂膊搖曳上街。」
「跌掉了袖子」 「搖曳上街」把一群穿著旗袍,露出雙臂,在街上扭著小蠻腰的上海女人刻畫的栩栩如生。「上海的弄堂來了,發酵的人世間,骯髒,囂騷,望之黝黑而蠕動,森然無盡頭,這裡那裡的小便池,斑駁的牆上貼滿性病特效藥的廣告,垃圾箱滿了,垃圾倒在兩旁,陰溝泛著穢泡,群蠅亂飛,窪處積水映見弄頂的狹長青天,又是晾出無數的內衣外衫」。這段弄堂的描寫真像一幅工筆畫。難怪有人說木心的《上海賦》是老上海的絕唱。木心的散文,精緻,唯美,有一種貴族氣質,但多文言,多僻字,大量古典文化浸潤也讓他的文字非常小眾。刻意的雕琢,深厚的古意實在是太陽春白雪了。1989年至1994年,木心先生在紐約為一小群中國藝術家開講"世界文學史",為期五年。根據陳丹青當年聽課筆錄,以木心生前定名的《文學回憶錄》上下冊即將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很難想象昔日紐約的這群年輕人不是在餐館打工賺錢,削尖腦袋擠進主流社會,而是聽老先生講述文學,藝術與人生,而且堅持了五年。如果不是木心對文學的熱忱與執著,這件事是萬萬不可能的。
如今的社會,太多的唯利是圖,金錢第一,真正能夠潛心讀書的人越來越少。而讀書的樂趣在於樂而忘憂。觀看鏘鏘三人行,常常受益匪淺,也因嘉賓的推薦發現難得的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