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莫言來到瑞典學院演講廳,發表 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演說——《講故事的人》。一時間,網上口水大戰如火如荼,好不熱鬧。有人稱之微言大義,樸實無華;有人貶之像中學生寫的作文。莫言被消費,被娛樂,被神化,被妖化。煮飯婆如我對政治毫無興趣,對文學一竅不通,偏偏有個愛湊熱鬧的毛病,非得勞神寫幾句。
從20年前看莫言《紅高粱》到後來的《蛙》,《透明的紅蘿蔔》,《白狗鞦韆架》等一系列小說,我被莫言筆下高密東北鄉純樸鄉情所吸引,被他荒誕離奇卻充滿靈性的文字所打動,但真正觸動我神經的是他對人性逼真入神的刻畫,對命運無盡的感慨,對萬事難料的無言嘆息。我最喜歡的不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莫言小說而是他在90年代的一篇散文《吃事三篇》。其中一篇是《吃的恥辱》,講述了他因那副農村人餓死鬼的吃相而被人取笑,羞辱,諷刺。他春節回老家,把這些年在北京受到的委屈,一樁樁一件件地說給母親聽:「娘啊,簡直是沒有活路了啊……」娘說:「兒啊,認命吧。命中該有什麼,就得承受什麼。」 「我這才悲哀地認識到,世界上的事情,其實早就安排好了。該著受侮辱的命,給你戴上頂皇冠也逃脫不了。」這是莫言1992年寫下的文字,20年後的今天,再讀,嚇了我一跳:該是受爭議的命,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更躲不掉!
莫言是體制內的作家,他曾經說過,自己性格「懦弱怕事」。他說:「在現實生活中的懦弱的、無用的人,愈是在文學作品裡面表現得特有本事。文學作品就是把生活當中不敢做的,做不到的事情,在作品裡面都做到了。」在《吃的恥辱》的結尾,他寫道:「我仔細地思考著母親的話,漸漸地心平氣和了。是啊,所謂的自尊、面子,都是吃飽了之後的事情,對於一個餓得將死的人來說,一碗麻風病人吃剩的麵條,是世間最寶貴的東西。當然也有寧願餓死也不吃美國救濟糧的朱自清先生,但人家是偉人,如我這種豬狗一樣的東西,是萬萬不可用自尊、名譽這些狗屁玩意兒來為難自己。」有人會說現在不是能否吃飽的問題,而是莫言他獲得諾貝爾獎,有了常人所沒有的話語權,他理應有一種使命感。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但是生命之沉重也不是每個人可以擔當得起。世上有朱自清,劉曉波這樣的漢子,純爺們兒,但更多是你,我,莫言這些平凡,普通人。莫言不想為難自己,我們不比他高明的眾人也沒必要難為他。我敢斷言,今天換作你我站在瑞典學院演講廳中,也不會比莫言好到哪裡去,更多的可能是還不如他,至少他很會講故事。莫言以符合自己性格的方式,用他對人性深刻了解的觸角在他的文字中寫出人世間的殘暴,醜惡,悲慘,無奈;抒發他對社會的不滿,鄙棄和厭惡。讓讀者掩卷之餘,多一種思考,添一份自省。作為一名作家,這不正是他的使命嗎?
儒家提出「人之初,性本善」,基督教認為人生來就是罪人。善與惡存在於每個人的DNA ,只是比例多寡而已。 人性的成長在於勇敢直面自己,挑戰自我;社會的進步取決於喚醒良知,回歸慈悲。在中國當今這個大環境中,真正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的能有幾個?
與世俗同流合污,對名利追逐膜拜,在利益得失中隨波逐流該是整個社會的常態吧?無私無畏,不屈不淫不過是人們的一相情願。世界的多變,人性的複雜使每個人都有幾張面孔,真正隱逸的高士極少,品格高尚的君子罕見。正如聖經所說:沒有義人,一個都沒有。想起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不臨財,全是廉士;不遇色,全是正人;不見危難,全是英雄;不見骨頭,全是好狗。」人性如狗,沒有好壞之分,唯有面前有無骨頭之別。
本是煮飯婆,就用吃飯來打個比喻:廚師做出一桌精美大餐,山珍海味,雞鴨魚肉。食客大快朵頤,打著飽嗝,剔著牙縫,揉著肚子,叫來廚師說三道四:「你們這餐桌不給力,餐具餐巾不搭配;這菜單沒特色;服務員不像樣;整個餐廳布局不對......」 廚師一臉無辜,嘴上不敢冒犯心理早就開罵:「草你媽,老子辛辛苦苦給你們丫的做了一桌好菜。俺就是一廚子,給老闆打工,領公司薪水。你們這群孫子非讓我冒天下之大不韙,得罪上頭。你們他媽的不是難為我嗎?我被炒魷魚,你養我一家老小啊?一群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王八蛋!」
利益是一樁很可怕卻又很真實,很無情的東西,你我誰也逃不掉。真的,該「莫言」的是我們。讓莫言和從前一樣,回到高密東北鄉,坐在自己狹小,簡陋的書桌前,繼續用筆在稿紙上寫出更多,更棒的作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