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我的鼻子就會酸。
他的名字叫S,原來是我們系裡的講師,專門教非計算機專業學生的計算機應用課,比如微軟的Office之類。
他早就應該退休了,可是我估計他跟我一樣犯了一個錯,選錯了退休計劃,所以不得不不要命地堅持到現在。
我說他不要命是因為他的身體非常糟糕。他的心臟開了刀。我估計因為他還有其他毛病,開刀前走路就很慢,開完刀他只能左腿用力。所以他走路的時候總是先邁左腿,然後右腿跟上。這還不算,有一次他告訴我他每走一步都要確信不會摔跤,因為醫生說任何一個踉蹌都可能要了他的命。他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殘疾人。我看到靠近我們系教學樓的殘疾人停車位被停滿車子的時候,就會為他擔心。因為他走路的速度大概只有我們正常人的十分之一。
有一次,我們同時參加一個地方上的計算機教師年會。他準備了一個發言。我看他帶了一大箱子的材料還有碟片要送給大家,就說到時候我來幫他搬。第二天,到處找他不見人,直到他快發言前15分鐘,他汗流滿面地出現了。他說一早起來發現忘記了一個東西,算算時間,回家拿來得及。我覺得那東西不拿問題也不大,但是他卻一大早開了100哩的路。會議結束,我向系主任彙報了這件事,我說以後讓他別去開會了,太危險了。可是系主任說他也不好說「不」,因為他既然被按照標準要求應聘,就要干同樣的活。
儘管如此,他喜歡教學、喜歡學生、熱愛生活。他的辦公室里有幾個瓶子,裡面裝的是各種餅乾。所以,在系裡為他召開的歡送會上,有人將那些瓶子拿出來放了一排,希望我們當中的一位去繼續他的工作。
他上課的教室是系裡教室當中離他的辦公室最近的那一間。因為是計算機應用課,每個學生都需要用計算機,所以那間教室也是系裡的計算機房之一。計算機房裡是不能吃食品喝飲料的,也巧,系裡決定從這學期開始改作它用,因此那兒的計算機都被搬走了。所以,我們可以將歡送會安排在那間教室里。
歡送的氣氛是很熱烈的,有熱心人將跟他有關的照片收集起來做了一個幻燈片,配上了他最喜愛的鄉村音樂。系裡的秘書代表大家送給他一隻信封。裡面是大傢伙兒捐給他的現金。平時,系裡不時會向教授們收小錢,作為「鮮花資金」。誰家有什麼紅白大事,就在這個資金里拿錢來辦。但是給S的錢比較特殊。大家知道他的身體和經濟狀況,秘書便稍微號召了一下。所以那個信封里裝的數目雖然不是太大,但是應該是出乎他的意料的。這是他的最後一筆收入。我看著他就心酸,看他激動的樣子心更酸。他在這兒上班,我為他擔心;現在他不上班了,我還是擔心。總不敢想象下次再遇見他是在一個什麼場合。
沒有想到昨天在系主任的辦公室里碰見他。他站起身來給我一個緊緊的擁抱,他以前也是這樣的。
原來,他決定給系裡獎學金的資金捐點錢。錢數雖不大,但是絕對比我們捐給他的數額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