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德健在大陸流行音樂發展史中的地位是尷尬的。他定居大陸時提出三個條件,「不公開」、「不接觸官方」、「找到親屬」,事實上只有第三個條件完好地執行。1945年後台與大陸一直互為敵對,侯德健的到來成為官方文章的極好素材,「不公開」是不可能的;在泛政治化的環境下,不接觸官方是不可能的。但這反映出他與大陸音樂界不同的文化觀念。
侯德健在中國流行音樂的發展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侯德健不是作為大陸肌體上的音樂文化現象出現的,而是一種異質文化在政治利用下在大陸的超常發展。侯德健來自當時流行音樂文化較為發達的台灣,因為特殊的身份,他成為官方的座上賓,在各方面都可以享受到特殊的照顧。侯德健進入東方歌舞團擔任藝術總監,帶來了可以真正編曲的電子合成器,當時不少的音樂家(如大名鼎鼎的
郭峰、
畢曉世、
黑子)都是從他那裡學的合成器;順利成立了「花果山」樂隊(主要成員王彥軍、郭峰、藏雲飛等以後都成為中國流行音樂的主力人物);傳授電聲樂隊即興演奏方法、錄音技術。侯德健影響和帶動了一大批流行音樂人的成長。1983年,由「花果山」樂隊領銜的「東方之夜」晚會創下了在全國巡迴演出百場的紀錄。另外,他還幫助程琳以《熊貓咪咪》、《
新鞋子舊鞋子》成為那個時代中國流行歌壇的驕傲。
侯德健這個名字之所以有分量,還因為:
侯德健給中國大陸帶來了不同的音樂,現代和聲,電聲樂器,清新的非學院化的嗓音。1983年的中國流行歌壇還在《姿三四郎》、《什錦菜》、《北國之春》的外國歌曲模仿中度日;1984年流行的《媽媽的吻》、《踏浪》也脫不了「抒情通俗民歌」的套路,傳統民族音階加中西混合樂隊隨腔伴奏還是主要的音樂形態……
侯德健還給大陸的流行歌曲在歌詞上提高了一個標準,就是對人內心奇妙觸摸的文學性(人家畢竟是中文科班出身)和對一切保持警惕的批判性。在當時大陸流行歌曲狹窄的「思鄉」、「想親人」、「歌唱青春時光」的主題中製造出文學性來是困難的,而文人的批判色彩更是奢望。這種情況一直到1986年
崔健橫空出世的《
一無所有》才有所改觀——而崔健得以嶄露頭角,也可以說是和侯德健不遺餘力推廣流行音樂理念分不開的。
這反映在他在北京出版的兩張專輯:《侯德健歌曲精選》和《
三十以後才明白》。大陸聽眾終於有幸在清一色的「
讓世界充滿愛」(不是說此歌不好,而是說流行歌曲只有一種風貌是奇怪的)中聽到《未來的主人公》、《喂,老張》、《一樣的》等不一樣的聲音。
同樣如日中天的、同樣書生意氣的侯德健,因政治原因,在1990年之後寫的歌只好署上朋友的名字。1992年侯德健移民紐西蘭,研究易經。1998返台時,他已是以易學大師身份出現,與音樂沒什麼聯繫了。
包括曾被台當局力推的《
龍的傳人》等侯德健的歌曲,早在1982年就被台灣禁止傳播,這些音樂僅存留在一些人的記憶之中。侯德健在兩地最終都以政治敏感人物的形象出現,這對一個大眾流行文化人物來說是致命的。於是,侯德健這個在大陸和台灣都有傑出貢獻和重要地位的音樂人,最終告別了音樂;他的貢獻、地位,和他的音樂一起,也被海峽兩岸共同有意無意地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