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七）

那是1948年，我很想上學，就與小夥伴們一同去了學校。那時候我個子高，年齡也大，所以上了四年級。

當時家裡反對我上學，但是我自作主張上了學校，家裡便對我上學的事不聞不問。大哥和二哥在外工作，四哥參軍，母親身體欠佳，再加上傳來了三哥犧牲的消息，母親病倒了，大嫂成了戶主。但是從小就看著大嫂臉色長大的我，不敢求大嫂任何事。每天走4、5里的路上學，晚上回到家中就吃不上晚飯，但是能夠讀書就已經讓我興奮不已了。寒冬臘月披著單衣，穿橡皮鞋，由於凍腳，踢著凍硬的馬糞，跟小夥伴們一起歡快地上學。那時候一起上學的小夥伴有淑芬、貞順、順玉… …親愛的夥伴們，不知道你們過得怎麼樣，希望你們幸福健康。

小學畢業后，我做夢都想上中學，可能是三哥一再囑咐我一定要堅持讀書的緣故吧，但是家中沒有人支持我上中學。夥伴們都為考中學通宵達旦地看書，而我只能跟姐姐在家幹活。想繼續讀書的願望很迫切，心急如焚，使我無法剋制。在家幹活時我總是自言自語地說：「南山的樹木變綠了，我們家的貞子枯萎了。」聽到我的話，母親總會責罵我。

一個寒冷的冬天，我的老師一早就拜訪我家，手裡還拿著一些錢說，貞子可以上學了。我很興奮，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聽錯。老師說那錢是二哥參加抗美援朝時群眾給的慰問金，二哥為了讓我參加入學考試特地送來這些錢。這樣的哥哥我怎能忘記呢？當天我就和老師回到學校，幾天後又去敦化參加了考試。考試時只是抱著僥倖的心理，考不上也罷了。結果考上了夢寐以求的中學，我就更想繼續讀書，但不敢想象巨額的入學金。回到家中，我在院子里站了片刻。那天晚上一絲風都沒有，月亮美得有些凄涼。這時我聽到母親在屋裡說，要是考不上就好了，別人家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考上中學，可是我們家卻為考上中學而嘆息，這使我很心酸。

幾天後，大哥回來說既然考上了就得念。我很驚訝，咱們家這麼窮，拿什麼錢來交入學金呢？大哥說當互助組組長時，被選為縣勞動模範，獎勵了一匹馬，但是大哥去區政府工作時互助組解散了，就把馬賣了，每家分了90斤大米。大哥讓我拿大米去交入學金，我非常高興。

我和四個人一起租了一個小房子，開始了宿捨生活。當時90斤大米只夠一個月的房租，但是一位好心人把大米換成小米，使得我能夠堅持一學期的學習。

一年級的第一學期是最難忘、最艱苦的學期。碰到下雨天，我們就沒有柴火燒，兩天甚至是三天吃不了飯。有一次在歷史課上，我們宿舍的四個人因飢餓而暈倒了。學校知道我們的情況，但因為是私立學校，無能為力。學校還每天催促我們交入學金。有一天把沒有交入學金的學生叫出來，下了最後通牒——交入學金之前不能回到學校。我獃獃地站著，無助地流下了眼淚。突然有人從後面拉我，原來是大哥。看到大哥，我就失聲痛哭。大哥撫摸著我的頭說，不要哭，大哥會交入學金，叫我回去安心上課。原來大哥在區政府工作時，每個月給一雙布鞋，但是那個月直接給了一雙皮鞋頂替半年。大哥把鞋賣了，交了我的入學金。世上還有像大哥這樣，把鞋都賣了，供妹妹念書的哥哥么？大哥還抽空寫文章，投到報社，把稿費交給我當零用錢。尊敬的哥哥，謝謝您。

有一次，開學初，學校集體定做校服。女生是白色外套白色襯衫配上黑色裙子。有些同學回家拿做校服的錢，有些同學的父母把錢送了過來。而我想都不敢想自己也做一套校服，乾脆沒跟家裡人說。跟家裡人說了，只能讓母親操心，無濟於事。五一節那天，敦化縣的兩個中學聯合開了一場運動會，穿校服的人走方隊，沒有校服的人只能離方隊遠一點走。穿校服的坐在隊伍里加油時，沒有校服的幾個人只能靜靜地坐在後面。

那時候有一位陌生人來找我，說是大哥的朋友，給了我四元錢便離開了。第二天又有一位自稱是大哥的朋友，給了我七毛錢。雖然心裡對他們感激不盡，但是從小在農村長大的我，連感謝的話都沒能好好說。我一生都為此感到遺憾。哥哥的朋友囑咐我不要用這些錢買學慣用品，要買些吃的或者是冷麵補補身子。素不相識的人，給了我四塊七毛錢，對我來說這錢不是小數目，使我感激不盡。我決定把這些錢用在有用的地方。我用四塊二買了做校服用的布，用剩下的五毛錢買了鉛筆盒，從此我也有了鉛筆盒。

後來，我一直想答謝兩位哥哥的朋友，但是始終未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