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好,一起到上海看世博會的
── 悼念Hans Günter Kuppe先生
作者:謝盛友 張申華
我們剛準備出門去上班時,突然間接到我們共同的朋友瓦格納的電話,說你病重了。我感覺是嚴重了,不然你不會打擾我們。
之後,給你寫了電子郵件,你回復說,你已經退休一年多了,公司里兩個同事偶爾會到你家,講講廠里的情況。你儘管病魔纏身,還關心我們的母親。
我感覺到,留給我們見面的時間不多了,於是我們決定,五月一日到你那裡,看望你。突然間再次收到你的電郵,說你的情況越來越糟糕,根本不能說話,無法接待我們,迫不得已取消五月一日的安排,希望我們不要生氣。對於你的安排,我們當然表示尊重,但是,不能看到你,感到非常遺憾。你問我們的兒子在哪所大學讀書,要求我們給你郵寄一張全家福。
你看到我們的照片后感到非常高興,說我們倆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於驊(我們的兒子)長得這麼大了,你已經無法認出來了。
我們還在那裡等待,希望獲得你的批准,讓我們五月一日可以見面。因為我們說好,一起去上海看世博會的。哪怕不能親自到上海,我們一起在網路里觀看開幕式也好。
上周接到瓦格納的電郵,說你安詳地睡著了,並告訴我們,五月十八日入土為安。追悼會上,牧師回憶了你的整個人生,在回家路上的火車裡,我們在回憶你的半個人生。
我們相識於一九八四年,那時中國改革開放還沒多久,上海寶鋼一期二期工程使用的直流電機,全部是上海南洋電機廠提供。你作為AEG(該公司已經不存在)的工程師,在南洋廠指導組裝調試和驗收,申華那時就是你的技術翻譯。如果按照中國主流媒體的話語,你也應該算為,中國人民的友好國際人士了,因為你為中國的四化做了不少的貢獻。
有一次申華病了,我代替她,在你身邊當翻譯一周,中午你在專家食堂吃飯,飯後回來時給我帶來點心,我肚子餓了,也顧不得其他,吃了再說,也不問,那點心是你不喜歡吃,還是你特意為我留下。到達德國后,我經常與你回味那小小的點心,我說,那不是普通的糕點,那是連接我們心房的點綴。
一九八八年的一個深夜,我們在東柏林,給你打電話,你告訴我們坐火車到漢諾威轉車到達不來梅,你把我們從火車站接了出來,送到你自己的家裡,然後又去上班了,下午回來我們才能見面,周末你才把我們送到班貝格。那年夏天我們都在工廠里打工,聖誕節去看望你,知道你每年30天的帶薪假期,根本就沒有外出,今年修造自己的房子,明年修造父母的房子,後年修造弟弟的、姐姐的、同事的,你的安排太多,但是我從你身上學習到一種精神,那就是實在加實幹。
我說:「明年夏天暑假我來為你修造房子。」
你回答:「我可雇不起!」
我:「我不需要報酬。」
你:「你夏天假期不在工廠打工,明年一年全家的生活費怎麼辦?」
就是你這樣簡簡單單的實在加實幹的生活哲學,影響了我們二十多年的旅德生活。
人每天都必須生活,人每天都在忙命。每個人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上,都背著自己的一個背包。這個背包,什麼都可以裝,甜酸苦辣可以裝,喜樂哀怒可以裝,但是,絕對不能裝遺憾。但是,每個人都不知不覺地裝了遺憾。我就是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在自己的背包里裝著最多遺憾的人。
Hans Günter,我們未能一起看世博會,我們未能見到你最後一面,在我們的人生旅途上又多了一個遺憾。
天堂里的Hans Günter, 你多保重!
寫於2010年5月18日,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