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過年了,心裡常常很不是滋味;尤其聽那「小小羊兒要回家」的歌謠,我這老羊也墮入了回家的憧憬。
上大一時,回家是第一快事;小背包就放在教室外的牆角,交完考卷就沖了出去,直奔永定門火車站。儘管離開車還有10個小時,就去站排了。給爸媽買點什麼呢?沒錢。即使是這6.25元的半價火車票,還是口攢肚挪幾個月的結果。但是終究也要有點「表示」吧?其實我也是準備了的。開學時用全國糧票換北京糧票時,食堂找回我5兩北京油票。我用裝咳嗽藥水的小瓶洗了又洗,花兩毛六分錢,將它裝滿豆油,再用剩下的油票給別居的奶奶買了「炸豆泡」,這就是我給家過年的禮物。在陳三兩(陳錫聯)的領導下,瀋陽人每月就三兩豆油的歷史已經很久了。當母親噙著眼淚笑我的「孝心」時,我的心比喝了那油還高興。(東北人缺油哇)
大三的寒假,我沒回家。因為父親去了石家莊「支援」,臨走時為了給母親看病借了一屁股債,也不能回家過年。家裡只有弟弟和媽相依為命。後來弟的信說,他們是一面給人家「穿糖葫蘆」一面聽著鞭炮過年的,連「餃子」都沒包。
大四的冬天,我回家了。卻找不到「家」。因為為了給我看病,爸媽把房子賣了。借宿在一個李姓朋友的北炕擠住。在到處找房子的忙碌中,不覺就過完了年。
後來的日子好過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回爸媽的家過大年三十。10口人擠坐在只能坐5個人的小桌周圍,說呀,笑呀,數九寒天里那空氣卻是熱的。
後來日子更好過了,卻是不得不在電話里團聚。
最後一次「團聚」,已經是十七年前的事了。也只有我的孩子和我的父母。大包間里女兒們和她們的男友陪伴著爺奶聊天,跳舞。我給他們唱「籬笆牆的影子」。我知道,我將要「漂流」了。
如今,我在等待北美的第十六個春節,和熙的陽光照得屋裡暖暖的,靜靜的。我心卻在那寒風刺骨的遼北平原賓士。高高的墓地躺著我五位親人,天人永隔,我心裡只有恨,恨我自己無能,無力,無奈分擔他們的苦痛。他們都是因我而走的。儘管我也是為了他們奔波。
弟弟的電話說:哥,過年了,用錢吧,我給你寄點。我說:留著,來美國看我。
弟說:看「家產」的電視劇,我哭了。我們家就沒為錢紛爭過。我說:因為媽是謙讓的典範,只要記住媽浮腫時還把黃豆炒給我們帶飯的情景,我們就不會變壞。
視頻里還存放著「小小羊兒要回家」的錄影,我卻不知道家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