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交的作文：三十五年前的那個清明節(5)

到了廣場，沈立晶在西北角站住，讓大家也停下來。她把郭茗茗的手錶拿在手裡，「我這兒有表，咱們四十五分鐘后就在這個地方集合。你們沒表，就時常地往這兒看看，要是看見我在這兒站著，就知道時間到了，趕快過來集合。」

郭茗茗看著廣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咱們大家分開，別都集中在一個地方。等會兒回來了，互相交流抄到的詩詞。」

 沈立晶說，「對，就這樣。趕快吧。」

 廣場上人多極了，花圈也多。人民英雄紀念碑四周左右都擺滿了花圈，一大半的人都手裡拿著小本子，抄寫花圈上的詩詞。有的人看著花圈上的詩文大聲朗誦，朗誦完畢，聽的抄的看的，都熱情鼓掌。郭茗茗，魏媛，張曄她們走著走著也走散了。張曄想著郭茗茗的話，朝著沒有同學的地方走，過去抄詩。郭茗茗在路上說有一首詩：「欲悲鬧鬼叫，我哭豺狼笑。」聽著非常悲壯。她想，別的詩也罷了，讓其他的同學去抄，這首詩她自己是一定要抄下來的。但走了好幾個地方，都沒看見這首詩，同學倒是經常碰到。轉到紀念碑的後面，蹲下正在抄寫一首詩，忽然聽到旁邊一個人問，「那首欲悲鬧鬼叫的詩在哪兒啊？我找來找去找不到。」另一個人說，「那個花圈在紀念碑的最前面，我帶你去。。。」張曄聽了，手中的詩也不抄了，跳起來就跟著他們後面走。

 原來要抄這首詩的人太多，大家把花圈從紀念碑前抬下來，放在廣場的平地上，這樣能夠讓更多的人看到。張曄看到前面一排一排厚厚的人牆，掂著腳尖，從人縫裡看過去，勉強把四句詩抄下來，脖子都抻酸了。她從人群中擠出來，往人少的地方走。

 她離開還沒有兩分鐘，魏媛也到這個地方來。魏媛看著人牆發愁，怎麼掂著腳尖也看不到，正在想看著哪個人擠出來，自己趕快去填空兒。這時，聽到廣場東邊的人嘩啦嘩啦地鼓起掌來。她趕快往人群鼓掌的地方跑去，看到一隊隊伍，前面五六個小夥子抬著個大花圈，正雄赳赳地往紀念碑前走。魏媛一邊跟著花圈的隊伍走，一邊就把上面的詩抄下來了。看到輓聯上寫著「四機部某科某室全體人員悼念敬愛的周總理」，心想，這要是碰到了同學的家長也在這隊伍里，該怎麼說呢？也算是學校組織的活動嗎？想到這兒，她趕快朝隊伍相反的方向跑去。

 沈立晶在廣場的西北角站了沒一會兒，同學們就三三兩兩地過來了。她看著人來得差不多，清點了一下人數，差著兩個人。好幾個人都說看到她倆在某個地方，說著大家都嚷嚷著要去找。郭茗茗對沈立晶說，「這樣不行，你只派兩個人去找，要是大家都去找，被找的人回來，去找的人反而又走丟了。」沈立晶聽著點頭，指派了兩個人去，剩下的人原地不動，跟她一起等著。

 等人都到齊了，大家開始往回走。一路上大家互相交換抄來的詩詞。魏媛想起來自己落掉了「欲悲鬧鬼叫」，非常不開心。張曄得意地說，「我抄來了，回頭給你抄一份。」看著自己手中的本子高聲朗讀起來：

欲悲鬧鬼叫

我哭豺狼笑

灑淚祭雄傑

揚眉劍出鞘

郭茗茗看著張曄，「完了？」

 「完了。」

 郭茗茗勝利地笑起來，「你露怯吧你，下面還有呢，你都沒抄全！」

 張曄愣了一下，「下面還有啊？我沒看見。」想了想，「我也看不見，抄這個還費了好大的勁呢，前面都是人。」

 郭茗茗一臉得意，「現在看出小個子的好處了吧？我從人群中鑽進去，坐到最前面，沒人嫌我擋著他們，抄了個痛快。」她把本子一打開，「下面的 –

 中國已不是過去的中國，人民也不是愚不可及，秦始皇的封建社會已一去不返了， 我們信仰馬列主義。讓那些閹割馬列主義的秀才們見鬼去吧！我們要的是真正的馬列主義。為了真正的馬列主義，我們不怕拋頭灑血，我們不惜重上井崗舉義旗。 總理的遺志我們繼承，四個現代化日，我們一定設酒重祭。安息吧，敬愛的周總理。」

 讀完，她看著張曄和魏媛羨慕而又沮喪的臉說，「沒關係，我到時候給你倆一人抄一份。」

 等她們趕回學校，離第二節下課的時間只剩下十分鐘。大家到了教室門口，幾乎人人臉上都浮著勝利的微笑。沈立晶做了個手勢，輕輕地說，「別笑，嚴肅。」停了一下，悄聲問大家，「準備好了？」大家都點頭，她站到緊閉的教室門前大聲喊道：「報到！」

 等聽到朱老師在裡面喊了一聲，「請進。」沈立晶推開門，二十四個女生魚貫走了進去。郭茗茗等三人緊跟在沈立晶的後面進去，第一感覺非常異樣：教室里清一色坐著的都是男生，給教室徒增了一種單調寂寞的氣氛。在那些男生的眼裡，她們看到驚訝，羨慕，欽佩混交在一起的眼神。

 朱老師面帶慍色，但還把握得好，繼續把她正在講的講下去。下課鈴一響，朱老師說了句，「沈立晶你來一下。」轉身往教師辦公室走，沈立晶跟在後面。其他的女生都互相看著，站在教室門口往教師辦公室那邊張望。過了不到五分鐘，沈立晶就在辦公室的門口出現，大家都擁了上去，關切地問，「怎麼樣？朱老師說什麼？」

 沈立晶腳步不停地往教室走，「沒說什麼。就問我到廣場幹什麼去了，我說悼念周總理。又問我見沒見到陳永強，我說見到了。她就讓我走了。」

 大家都有點兒發愣，這事這麼容易就過去了？

 沈立晶回到教室拿了自己的書包，「咱們都回家吧。」

 大家跟著她，爭先恐後地往校門口快步走去，都生怕自己一旦留在教室里被朱老師看見，那准得被審問個底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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