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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父親

作者：leahzhang 於 2011-11-9 04:36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前塵往事|已有114評論

父親走了已經五個多月了，看著他的照片，往事歷歷在目。父親年青的時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奇才，即便沒上過小學，也能認識千把來個字，全靠他大哥下學后所教。從5-6歲起，他的工作是放牛，帶弟弟妹妹，幫助母親做飯。他熱愛學習，用大哥的書本自學成才。十歲上不但能讀會寫還會心算加減乘除，算起賬來竟然比打算盤的先生還要快上幾分。他小時候家中十分貧困，13歲時隨大哥去上海投奔教育家陶行知門下，在山海工學團當起了小先生。他也是現買現賣。自己剛剛學會，馬上就要去教別的小孩子。那時有一個英國人馬萊爵士，他原是大英帝國的陸軍大臣，1930年代來中國訪問，聽說上海有個極聰明的少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古今中外大事，而且出口成章，很有演說的天才。他不信，便提出要採訪這個孩子。於是十幾家報社記者共同出席，許多成年人出了很多題目讓父親作答，父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侃侃而談，而且對答如流，使得在場眾人不由得不欽佩，讚嘆不已。次日，報紙上便以「張健舌戰馬萊" 作為頭版新聞轟動整個上海。

文革后的77年底，父親去清華大學做副校長。主要的工作是重整教學秩序，給所有的帶帽子的教職工摘帽平反，解決孩子們的入學，家人的戶口返城，落實他們的生活待遇。主管最難管的全校後勤工作。就比如說落實住房政策這一項工作，就花費了他多少心血！那時教授們的房子都被一些不相干的人佔據多年，誰也不願搬家。父親下了死命令，規定了最後的期限。誰不搬家則按自動離職處理。釘子戶由父親親自去說服解決。如此，教授們很快就完成了住房的回遷。父親明白，只有他們生活上有了保證，才能高質量地完成教學工作。

當時建築系有一個很有才華的教師叫做羅XX，他戴著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已經十幾年。父親了解了這個情況后立即給他平反摘帽，並且給於提拔和重用。後來深圳大學組建時又向廣東省推薦他去擔任深圳大學的黨委書記，事實證明，父親舉薦英明，用人得當。羅書記在這個崗位上作出了非常傑出的貢獻。前幾天羅老師聽說父親去世的消息，特地傳話給我：「你父親是中國教育界不可多得的領軍人物，他眼界開闊，與時俱進，大膽舉賢薦能。在新中國的教育發展中功不可沒。」

父親中年才成家，幾年後有了我。他常說：「你是我的掌上明珠，你小的時候，我把你放在頭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得病入院之後他動情地對我說：「爸爸老了，病了。現在需要你們在身邊照顧我了。以前是我照顧你，現在是我需要你的時候了！」

我當時做不到放棄美國的一切，只能是爭取多回來陪陪父親。

我雖在他病中三年間多次回國探視，但遺憾的是他走的時候孤零零一個人，沒有家人在場。他走得突然，死於肝衰合併敗血症。由於機票晚了兩天，我沒有能立即趕到醫院。再見到他老人家已經是在太平間里，他的神態安詳，身著灰色的中山裝。冰冷的皮膚上冒著白色的蒸汽。

人間不如意之事常八九，請他老人家原諒！[imgid=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