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其實是我先生的叔叔。
周日,他從加州遠道而來,我公婆為他接風,我們全家也去作陪了。按理,我先生在紐約還有伯伯姑姑們,叔叔自然有人接待,作為小輩的我們就此打住,也在情理當中。但我在心裡,竟然有了為他做點什麼的念頭。「叔叔,明天我們請你吃頓飯吧?」 「好!我真想去你們家看看呢。就在家裡隨便吃點,別出去了。」 「行,那就有什麼吃什麼了。」 想都不用想,我就答應了,聲音里竟還透出愉悅,真有啥不得下館子偷著樂之嫌。叔叔想為我們省點錢倒是真的,但這幾天連續高溫90多度,況且不是周末,絕不是省錢的時候。其實,就我而言,在家待客,是給客人最高級別的款待。我願意為叔叔在酷熱中弄點可口的飯菜,因為我一直對他有著莫名的好感和敬愛。
第一次見叔叔,是2007年。先生到舊金山開會,我們全家順道去他家看望已過100 歲的老祖母。我們本來是想請老祖母和叔叔嬸嬸們在好一點的餐館里吃頓飯。叔叔他善解人意,把這頓飯改成在他家的全體親友大聚會。不僅見到了老祖母、叔嬸、姑姑,所有的在附近的堂弟堂妹都來了,人數多達三十多人。老祖母樂得合不上嘴,不斷地摟摟我們,說是我們來了真好,帶來了這麼多孫男孫女來看她,一種溫馨的親情直透我的心靈深處。而憨厚的叔叔忙裡忙外,打點一切,我們也沒太多的機會說上幾句話。老祖母抽空帶我參觀了她的卧室,不大,乾淨整潔,挨著擺了兩張床。原來,叔叔擔心祖母年紀太大了,會有各種不方便, 很多年來就在年邁母親床前夜夜侍候。因為這個原因,這十幾二十年來,叔叔從沒出過遠門。孝子,這就是真正的孝子。原本個子不高的叔叔,在我心目中已是偉岸高大。
老祖母已於去年103高壽去世,叔叔才有了出遠門的機會。也就在公婆為他接風的餐桌上,我第二次見到了叔叔。時隔兩年,叔叔已蒼老了不少,依然地憨厚,甚至有點土氣。他的爺爺喝過洋墨水,他的父母都是名牌醫學院畢業生,他的「土氣」顯得與他的身世不協調。交談之中,我知道他追隨父母的足跡,也畢業於他父母的母校。天下也有奇巧,我竟然跟我先生的祖父母及叔叔是校友,一個家族三代人師出同門。這三代的醫生里,他的運氣是最不濟的。畢業時文革如火如荼,他分到了海南島的一個公社醫院。那裡,產房的地板都是黃土壓成的,醫療條件之差可見一斑,醫療水平之落後也在情理之中。在那一呆就是十年,而且農忙支農的時間多於行醫的時間。文革后返城,往哪裡返,又能有什麼的專業資本?再再後來,他就憑兄姐的關係來美了,打雜工養大了兒女送走了母親。他以緩慢略帶鄉音的話語淡定地娓娓道來,語氣中不僅對命運對祖國對美國毫無哀怨,反而露出從容淡泊、滿足和感恩。這次談話,我看出了叔叔的「土氣」其實是平實質樸,知足常樂,知恩感恩。
對於這樣的叔叔,我心裡充滿了好感和敬意。揮汗如雨,我仍然願意遵從他的選擇,下了班就直奔廚房,親手為他燒一頓好飯。
註:8-17-09晚餐的6菜一湯,雖非山珍海味,卻是下班后「巧媳婦」竭盡冰箱所有,手忙腳亂趕製而成,盤盤裝滿我們家的親情厚意。
節瓜肉丸鹹蛋湯
鹵牛建
攘魷魚(餡是肉末、魷魚須、西紅柿加雞蛋拌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