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華人周刊專欄作者：書劍為酒
全文3661字，讀完大約5分鐘
最近，波蘭和俄國又打起了嘴仗，起因是波蘭議會宣布，拆除境內除蘇軍烈士墓之外的近500座蘇聯時期紀念碑。而僅去年一年，波蘭境內就發生了51起破壞和褻瀆蘇軍烈士墓、紀念碑的事件。
2011年，華沙的紅軍紀念碑因地鐵施工原定短暫轉移，但因市民強烈反對而不得回遷，造成事實上被移除
俄國反彈激烈。俄國外交部警告：二戰期間，為了將波蘭從納粹德國的鐵蹄之下解放出來，共有60多萬蘇聯軍人犧牲在波蘭境內，波蘭目前的反俄行徑，將給兩國關係造成無法挽回的惡果。
俄國民眾則呼籲政府應當對波蘭強硬起來，進行經濟制裁。
波蘭和俄國同為斯拉夫民族，緣何如此相互敵視，兩國因何如此難處？
波蘭新蘇爾地方政府正拆除一座蘇軍紀念碑
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宗教
波蘭位於歐洲大陸的中部，在歷史上一度是歐洲的十字路口，也是基督教文明抵抗亞洲游牧民族的最後一道防線。今天的波蘭東部和東北部分別與立陶宛、白俄羅斯、烏克蘭和俄羅斯的「飛地」加里寧格勒地區接壤，這些國家都是前沙俄帝國和蘇聯的後代。
在南部，波蘭與捷克和斯洛伐克比鄰而居，西方的鄰居則是歐洲的經濟核心德國。隔波羅的海與瑞典和丹麥相望。波蘭地勢平坦，國土面積大多處於地勢低平的波德平原，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平均海拔只有173米。
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地貌特徵是波蘭在歷史上災難深重的原因之一，和俄國比鄰而居恐怕是上帝對波蘭的詛咒，兩國不得不因領土而多次紛爭。
一座蘇聯紅軍紀念碑被噴塗了波蘭語的「殺人犯」、「羞恥」等字樣
在民族起源上，波蘭和俄國同屬於斯拉夫民族，無論是從人種還是語言上，甚至說是同文同種的身份也不過分。但是兩國的宗教卻有很大不同。這是兩國關係不佳的第一個動因，波蘭是斯拉夫人里少數信奉天主教的國家，俄國人視波蘭人為斯拉夫人倒向歐洲的叛逆，俄國崇信東正教，有一種結合了東正教傳統和斯拉夫民族認同的使命感，兩國在長久的歷史中曾多次因為宗教原因大打出手。
今天長存的謠言是俄國欺負波蘭，壓迫他的斯拉夫兄弟，但是若是論其源頭來，卻並非如此。
俄國波蘭的三江四海仇
兩國的恩怨可以分為三段時期。
01. 波蘭雄強 欺壓俄國
兩國從中世紀晚期開始不斷發生衝突，13世紀中期，俄羅斯的前身羅斯公國和波蘭都遭到了蒙古大軍的攻擊，羅斯公國被迫臣服於蒙古人。而在波蘭的土地上，蒙古卻遇到了來自歐洲各國家的聯合抵抗。後來，蒙古人撤出波蘭，在今天俄羅斯的土地上建立了金帳汗國。
波蘭則趁此機會開始不斷蠶食羅斯公國各個邦國的土地。到了16世紀波蘭國勢日益強盛，1569年，波蘭和立陶宛結成共和國，並正式展開了和俄羅斯爭奪東歐霸權的戰爭。兩國在白俄羅斯和烏克蘭地區長期反覆廝殺，波蘭最終在16世紀後期成為東歐土地上最強大的國家。
1582年的波蘭立陶宛聯邦
之後波蘭開始試圖控制俄國的政局，並在俄羅斯留里克王朝終結之後尋找了所謂的「前朝皇太子」來繼承俄國的皇位，並且還一次就找了倆，在第一個偽德米特里沙皇被俄羅斯貴族殺死之後，又找了另一位偽沙皇。
但是俄羅斯人民可不認賬。1609年，第二個偽德米特里兵敗被殺。
波蘭人見暗中支持已經行不通，乾脆撕下了面具，直接出兵干涉俄國內政。當時的波蘭國王試圖征服俄羅斯，成為俄羅斯和波蘭的共主。
從1611年，波蘭軍隊攻克斯摩棱斯克開始，到1618年波蘭軍隊進攻莫斯科，波蘭對俄羅斯的直接軍事進攻讓俄國遭受慘重損失，俄國歷史記載為「莫斯科的浩劫」，大量的俄國人死亡，很多村莊荒無人煙，耕地荒廢。
古語說，多難興邦，波蘭人帶來的災難促成了俄羅斯最後一個王朝羅曼諾夫王朝的建立。
新的王者出現讓俄羅斯的力量逐漸整合，開始有能力和波蘭角逐，波蘭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沒能控制俄國，統一東歐，相反在戰爭中損失了大量精銳部隊。波蘭的野心和波蘭軍隊的惡行則直接造成了俄國上下一致的仇恨。
兩國之間仇恨的種子在此埋下。
02. 俄國復仇 滅亡波蘭
俄國地大物博，羅曼諾夫王朝迅速集結力量，到了十七世紀末，局勢開始逆轉。
尤其是在烏克蘭，俄國和波蘭及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在這一地區進行了長達百年的反覆廝殺。
17世紀末，俄國吞併了原波蘭控制下的第聶伯河東岸和基輔城。
俄國人的復仇來臨，不巧的是波蘭國內卻亂成了一鍋粥，波蘭並不成熟的共和體制讓決策權分化，最終讓全國走向無政府狀態，看到有機可乘，不只是俄國不斷攻打波蘭，幾乎所有的周邊強國都來到波蘭打秋風，侵佔波蘭土地。
淺綠色是被俄羅斯佔據的波蘭立陶宛領土，淺藍色是瑞典佔據的波蘭立陶宛領土。那塊米白色，就是當時被逼入絕境的波蘭-立陶宛聯邦了。
從1648年到1720年，波蘭政府幾乎每年都打仗。這幾十年的戰爭讓波蘭的經濟幾乎崩潰，全國人口減少了1/3。昔日的東歐強國到了17、18世紀之交已經淪為一個虛弱的國家，人口僅僅只剩下700萬，哀鴻遍野，餓殍遍地，人民生活貧困，國家已無再戰之力。
到了18世紀中期，波蘭已經在連年戰爭中江河日下，眼看國將不國。
俄國人在這個時刻發動了最後一擊。
1772年，1793年，1795年，由俄國主導，俄羅斯、普魯士、奧地利分三次瓜分了波蘭，波蘭作為一個國家不復存在。
這是波蘭第一次被滅國，主導的就是俄羅斯。
在漫長的時間裡，波蘭的土地被各個國家消化，但是波蘭人並未忘掉故國。法國大革命之後，拿破崙異軍突起，拿破崙最大的愛好是征服和打仗，在打敗了普魯士之後，拿破崙捎帶手解放了波蘭，建立了華沙大公國。波蘭人投桃報李，在隨後的拿破崙入侵俄國之戰中出動了十萬大軍助戰，就一件事，報仇。
不過風水輪流轉，拿破崙證明了從陸地上征服俄國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拿破崙失敗之後，華沙大公國再次被俄、普、奧三國瓜分。俄國拿到了波蘭的大部分領土，並且在波蘭土地上多次鎮壓波蘭起義。
這是波蘭第二次亡國，收穫領土的最多的還是俄國。
03. 亡波蘭之心不死
波蘭再次亡國的歷史直到一戰結束才告終結，巴黎和會之後，波蘭成為新的獨立國家。
波蘭人獲得獨立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時機恢復昔日榮光。
這個時機就是，俄國因為爆發國內戰爭空前虛弱的1920年。波蘭軍隊攻佔基輔，波軍入侵蘇俄，又在在華沙戰役中大獲全勝。蘇俄政府被迫將將西白俄羅斯和西烏克蘭划入波蘭。
這算是波蘭小小的扳回了一局。
1920年6月，波蘭和烏克蘭人民共和國戰線推進的極限。值得注意的是，波蘭始終都沒有打進蘇俄境內，只是在烏克蘭和白俄羅斯境內進攻。
蘇維埃俄國和沙皇俄國對於領土的野心是一脈相承的，所以這塊波蘭人打下來的土地，也成為兩國之間的定時炸彈。
1939年，德國人的侵略勢頭愈加明顯，波蘭在這個時刻感到了嚴重的威脅，但是仍然不願意和近鄰蘇聯結盟，而是選擇了和英法結盟。蘇聯方面曾要求英法能夠說服波蘭：一旦戰爭爆發，波蘭應當借道給蘇聯紅軍過境。波蘭人嚴詞拒絕：德國人來了我們有喪失國土的危險，俄國人來了我們有喪失靈魂的危險。
談判就此崩盤，蘇聯最終選擇了和納粹德國結盟。1939年9月１日，德國對波蘭發動閃電戰，蘇聯紅軍也從東線入侵波蘭，兩個大國的重鎚之下，波蘭的抵抗被迅速瓦解。在《尋訪二戰德國兵》一書中，一位德國老兵曾說：如果把入侵波蘭作為二戰爆發的起點，那麼同時發動戰爭的還有俄國人。
波蘭西部被德國佔領，波蘭東部則被蘇聯紅軍佔領，兩軍還進行了友好的會師。
1939年10月，德國與蘇聯簽署了邊界條約，波蘭被再次瓜分。這是波蘭在歷史上第三次亡國，俄國人早有謀划，亡波蘭之心不死。
04. 難消又添新仇
1940年4月，蘇聯人為了便於統治波蘭，紅軍在卡廷森林製造了大屠殺慘案，殺害了一萬多名波蘭軍官，並且長期掩蓋這一歷史事實，栽贓是德國人乾的。這件事是俄波關係上的一大陰影。等到了1944年，納粹德國已經江河日下，華沙爆發了由波蘭抵抗組織「國家軍」領銜的反德起義。作為反法西斯盟國，蘇軍本應盡盟友義務全力支援，但實際上蘇軍在一旁隔岸觀火，任由起義被德軍殘酷鎮壓，等到波蘭人打完了，蘇聯紅軍才開始進攻華沙。
眼看著德國就要徹底失敗，波蘭人民熱切的盼望著自己能夠重新過上新的自由生活，然而蘇聯卻和英美已經有了事先謀划，二戰之後的蘇波邊境要按照1939年蘇聯實際的控制線劃分，波蘭損失的領土則割讓德國土地來補給，三國的領土變遷曾被戲稱為：向左轉，齊步走。
波蘭的總書記坐著飛機叼著煙斗就解放了自己的國家，而真正再堅持抵抗的波蘭流亡政府則被蘇聯排除在外，波蘭無可爭議得淪為了蘇聯的衛星國，被迫走上了蘇式發展道路。這段作為蘇聯衛星國的歷史，和蘇聯對東歐劇變時期波蘭的粗暴干涉，都被波蘭人認為是奇恥大辱，也給今天的雙邊關係投下了最大的陰影。在很多波蘭人眼裡，波蘭之所以經濟落後，被稱為「歐洲水管工」就是因為蘇聯的影響和壓迫。
所以，波蘭人一旦從蘇聯的掌控下逃脫便立刻開始向西方靠攏，並且加入了北約。
俄國人對任何周邊鄰國倒向西方都持有戒心和敵視，更何況是恩怨糾葛了數百年的波蘭。
2010年4月10日，波蘭總統萊赫·卡欽斯基在位於俄羅斯斯摩棱斯克機場附近墜毀的飛機中失事身亡，共有96人在事故中遇難，其中包括總統夫人以及很多波蘭高官。這件事被波蘭人普遍視為「俄國人的政治陰謀」。
兩國之間舊恨難消又添新仇。
看來歐洲成為一個整體僅限於在西歐，波蘭和俄國的恩怨情仇絕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消解的。
不過，在西方人看來，波蘭人更值得被同情，因為北極熊的力量和領土野心曾經讓整個西方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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