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提芬-茨維格的「麥哲倫傳」(5)

雖然寫這些短文由斯提芬-茨維格的「麥哲倫傳」而引起，但是到目前基本上沒有寫麥哲倫，因為大探索大發現本身的社會背景和重要人物都很有趣。以中國人的聰明才智，為什麼創造發明，尤其是春秋戰國之後的思想發明很少呢？不但是因為獨尊儒術，而且因為中國文人(所有識字的)興趣狹隘，功利主義濃厚，認為那些「沒用的」，「無法找到答案的」，就不會涉獵研究。

但是宇宙萬物，從有形的到行形而上的，都是互相關聯的，探索的越多，知道的越多，越值得探索。

葡萄牙的大航海，是王室推動的，宗教騎士貴族率領船隊執行的，其信條是一手仗劍，一手持經，征服世界。

船長的航海日誌通常被國家圖書館收藏。普通水手大部分不識字，難得有文字傳承下來，一個例外是門德斯·平托(Fernão Mendes Pinto，1509 -1583)，他在非洲亞洲闖蕩二十多年後回到里斯本，為了賺錢，或者找到政府贊助，寫了一本書，叫做「遠遊」。2017年葡萄牙還根據他的遊記拍了一部電影，叫做「朝聖：門德斯·平托遊記」。朝聖這叫法有些問題，因為他一個天主教徒跑到印度中國日本朝什麼聖？

平托類似於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大概祖上是猶太人，15世紀末被西班牙人迫害，被迫改信天主教。法國思想家蒙田的母系祖先也大致如此。說明在阿拉伯穆斯林統治下的伊比利亞半島的數百年間猶太人比較自由，家學淵源，因此雖然被迫害之後家道日衰，也有人經過幾代人的奮鬥成就一番事業。當然，葡萄牙也迫害猶太人，葡萄牙人在納米比亞西邊的大西洋發現了無人島萄枚島，就強迫上千名猶太兒童移民到那裡，當然後來也抓非洲黑人去做奴隸，種植甘蔗。到十六世紀後半葉，西班牙也迫害荷蘭(包括比利時)的新教徒，導致荷蘭人反抗並獨立，荷蘭獨立就允許宗教自由，歐洲的猶太人紛紛移民到阿姆斯特丹，造成荷蘭崛起。優秀的西班牙猶太人包括商人銀行家鑽石加工者和造船的，離開西班牙，西班牙又窮兵黷武不會經營，就開始落後於荷蘭和英國。

平托的故事很長，大部分是不可信的，只能當做小說來讀。我是看了那部電影加上讀一些梗概介紹，再寫這篇文章，我自然側重我感興趣的方面，而不介意那些夢幻奇遇是否真實和有價值。

平托為什麼要遠遊？因為他在貴族家做僕人，跟女主人通姦，被發現了只好逃跑。

他做海員，多次被俘，多次被賣做奴隸。怎麼逃跑的？這個我沒注意。

他大部分時間在做海盜，搶劫來的東西又經常被別的海盜搶去。他在東南亞也參戰過，真實性難以考證。

他到過越南，感嘆那裡有那麼多好木材，當地人懶惰沒有利用，若是葡萄牙有這麼好的木材，可以造多少大船征服世界！

他到過中國沿海，主要是廣東到浙江一帶。但是他說跟中國海盜一起乘船沿黃河而上去盜什麼皇帝的墓，還被抓住，被拉去修長城，等等，應該是虛構的。

他跟中國海盜被暴風吹到了日本，他認為他是第一個西方人到了日本。可能之前一年，別的葡萄牙人也到過。他認為他把火銃槍(arquebus)傳到日本(琉球)。這個時候確實日本得到了火銃槍，還學習複製。學好了之後加速了內戰和統一，未必是全境的統一，應該是一些部族之間的統一。說明當時琉球人很好學。但是整體上說日本人也貪婪。1549～1551年間傳教日本的天主教傳教士方濟各・沙勿略（Francisco Xavier），在1552年4月致果阿(Goa)耶穌會士的書信中對西班牙從墨西哥派遣艦隊至日本的計劃提出以下的警告：「日本人非常的好戰並且貪心，無論多少的船隻從新西班牙（墨西哥）前往日本，日本人都會擄獲所有船隻……因為日本人非常的貪心，所以他們會為奪取船員身上的武器、衣物，把所有的（船員）都殺死。」

我的猜想是，因為倭寇有了槍枝，和中國的海盜船進入日本增多，所以之後幾十年中國東南沿海倭寇橫行。中國海盜實際是一些走私者，在中國買東西或搶東西，運到日本販賣贏利。所以倭寇有日本人有中國人。日本人研究槍(銃)的來源說到：「嘉靖二十七年4月在雙嶼近海被明軍俘獲的日本人稽天、新四郎兩人出身『東鄉』。根據他們的供述，當地『國王』借其白銀500兩造船，並賜予『番銃二架』等，派其與華人海商林爛四等人一同從『京泊』航至雙嶼。『東鄉』是指薩摩半島西北部的東鄉地方（今鹿兒島縣薩摩川內市），而『國王』指的就是該地的領主——東鄉氏。」「16世紀前期，南九州的薩摩、大隅許多地方領主不斷割據，發生衝突。但至16世紀40年代，以薩摩鹿兒島為根據地的島津貴久勢力急速擴張。大約同時，求購日本銀前往南九州各港口的華人走私貿易商激增，葡萄牙人便搭乘他們的戎克(junk)船一同來到南九州。」 日本人這樣說，看上去不好意思直說是支持搶掠。

可以看出，日本當時學習新東西還是很快的。而中國明朝的海禁是愚蠢的，朱元璋是怎樣禁海的？ 朱元璋"命信國公湯和經略沿海，設備防倭。同時，為了防備沿海奸民與倭寇勾結，朱元璋下令『片板不得下海』，禁止老百姓私自出海。"

平托跟耶穌會的傳教士沙勿略(Francis Xavier)有一些交道。他確實在東南亞執行過外交和貿易任務，他也認識在日本傳教的西班牙耶穌會傳教士方濟各·沙勿略。平托還曾遊歷東南亞，並在1552年沙勿略死於中國沿海之後，於1555年隨使團再次返回日本。但是出於一些避諱的考慮，平托往往沒有把那些他本來可以講的故事講出來——這原本可以大大增加敘述的真實性。比如，他既沒有提到他在1540年代的遠東貿易中積累了大量財富，也沒有提到在1551年他將這筆錢的大部分給了沙勿略，讓其在日本修建一座教堂。平托也沒有提及他自己於1554年加入了耶穌會成為在俗修士，直到1557年才離開教會。這一時期平托居住在果阿，也是他最為虔誠的時期。

沙勿略在日本傳教，雖然發展了數千教徒，但是大部分都被當地頭頭迫害死了。沙勿略在中國台山外的上川島等待中國允許入境時病逝。

平托回到葡萄牙，認為統治者應該給他獎賞他也沒要到，大約主要是他說的故事太虛幻別人不信，他悲嘆道：「儘管事情是這樣的結果，但我認為，我的辛苦未得到應有的報酬乃是天意，是因我的罪而應有的下場，而不是受天命處理我這種事情的人的疏忽或過失。因為我在王國所有的國王身上（只有他們是報酬之流的真正源泉，但有時卻忘掉理智、受制於好惡的渠道）看到他們有種神聖、感恩的熱忱和寬宏的願望，不僅用來獎賞那些曾為他們效勞的人，還犒勞那些從未為他們出過力的人。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和一些無依無靠的人不會得到努力的報賞，僅僅是因為渠道問題，而不是源泉問題，或換句話說是天意。不得有誤。天意會把一切事情安排得恰如其分，讓所有人各得其所。 因此我要感謝上帝，他用此種方式來實現其神聖意志。我因犯有彌天大罪，不再抱怨世間帝王！」

我對他的一些經歷感興趣，更對日本人如何接受新事物，中國封建王朝如何冥頑不靈閉關鎖國的行為感興趣，因此寫了這篇短文。總是比中國研究歷史的人寫得好多了，中國那些歷史學家，只是複述歷史，卻沒有自己的結論。億萬人重複學同樣的內容而不會產生自己的思想有什麼意義呢？面對複雜世界還是照舊會唯唯諾諾不知所措。

5/25/2023

里斯本發現者紀念碑之費爾南·門德斯·平托 (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