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南水北調的工程規劃,位於河南省南陽市淅川縣的東嶽廟村,將很快被臨近的丹江口水庫淹沒,2003年,侯秀才和他的幾百戶鄰居就得知,他們將舉村遷移至離家100公裡外的南陽市郊區的陸營鎮。
當了一輩子鄉村語文老師的侯秀才,想不出用別的什麼辦法,來留住自己的根兒。從那時起至今,他用了7年時間,四處搜集東嶽廟村的往事,然後把它們一筆一畫地寫在稿紙上。
「我想給後代留點東西,讓他們別忘了自己的家鄉。」這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說。
侯秀才在這個依山傍水的小山村裡出生、長大。據傳,早在原始社會末期,堯的兒子丹朱在這裡治理水患,死後被葬在村北的虎頭坡上;東漢光武帝劉秀髮跡前,曾在此落入河中,被一僧一道所救,劉秀稱帝后,在村西的丹江上修了一座大橋,作為紀念;而清朝的乾隆皇帝巡視江南時,也曾路過此地,他連連感慨「真乃江南風光」,並下旨撥付銀兩,修繕周邊環境。
不過,在此之前,侯秀才並不清楚這座生他養他的村莊,竟有著這麼厚重的歷史;他也不太清楚,一部「史書」究竟該有哪些內容,以至於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從何下筆。
在開始的3年裡,這個瘦小的老人只能四處奔波,收集跟村子有關的資料。他去縣城的圖書館翻過縣誌、黨史,聽說縣裡重修紅旗渠時,在兩側的石板上刻上了當地知名的歷史古迹、人物,於是,每個周末,他就專門坐長途汽車去,沿著水渠邊幾百米長的石板,一個字一個字地尋找與東嶽廟村有關的內容。
後來,他更多地和村裡人「聊天」,總找機會跑到鄰居家,纏著人家,講講「自己祖宗的事」;另一些時候,他則會坐在村頭的樹林里,跟那些乘涼的老人「嘮閑話」,聽長輩講東嶽廟村「過去的事情」。也是在這時,侯秀才才第一次知道,那些不起眼的大橋、小河、石碑竟然還藏著這麼多鮮為人知的故事。
從收集資料到寫作,侯秀才花了整整7年的時間。當同齡的老人們都在村頭閑逛、打牌的時候,他卻常常一整天一整天地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把聽來的故事寫下來。
「人家快退休了都到處轉著玩,他就在這兒受累!」33歲的兒子侯玉峰迴憶說。
兩年前,有鄰居無意間看到侯秀才手上一份簡單的初稿,口耳相傳下,鄰居們才知道,這個整天忙忙碌碌的「老秀才」,到底在做什麼。開始有人鼓勵他了,但也有些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許多人開始注意「史書」中的「曝光率」。比如,有人會質疑,自己的父親是連任了好幾屆的老支書,為什麼沒有被寫進去?甚至還有些人,因為自己的父親沒被寫進書里,指著侯秀才的鼻子,罵他「偏心」。
侯秀才7年前設想的,只是一個簡略介紹村子的文字提綱。但最後,經過4次修改,整部「村史」已經超過了10萬字,記錄了東嶽廟村的歷史、民俗,以及一些祖輩流傳下來的軼聞故事,還有許多大篇幅的人物傳記,以及村裡三大家族的族譜。
在這部書稿中,許多村裡的年輕人第一次看到了村子厚重的模樣,有一個小夥子告訴他,要不是這部村史,「自己連老祖爺的名字都不知道」。
今年7月初,侯秀才和東嶽廟村的幾百戶人家,登上了離開的大客車。他們的目的地,是100多公裡外的陸營鎮東嶽廟新村。
在這裡,村民們的房子不再是零零散散的磚瓦房,而是「像火柴盒一樣」,帶著嫩黃色的外牆,一排排整齊地立在平坦的田野中。
年輕人大多享受移民的喜悅。侯秀才和老伴也承認,新搬來的村子「條件也怪好」。可他們依舊懷念從前那個略顯髒亂的村子。自打搬家之後,老兩口總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晚上做夢,侯秀才會夢見自己又回到了以前常去的神仙洞、三瀑潭。(據《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