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會有許多關鍵人物,對自己的一生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先把家人撇開,大部分是老師,我也一樣。尤其是研究生導師。今天不想談這些。想起四清時的一個恩人。
記得是六四年底,我們六個大學生加四位縣裡來的幹部奉命去上海縣新涇公社美滿大隊搞四清運動。(其他同學也是,到各個公社,大隊)
但不能暴露身份,說是國家幹部。住到貧下中農家裡,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這地方現在是上海市區的好地段,當初還是農田一片,稍有幾家小廠。雖屬南方,冬天也夠冷的,還要到田裡沆菜-當地的說法,就是割菜。手凍僵了,裂了好多口子。菜農們經濟條件不差,但節儉的習慣形成有年。早晚兩餐稀飯加自己腌的胡蘿蔔乾,中午乾飯,有一個勉強能聞到點菜油氣味的炒青菜。最氣人的是他客堂頂上常年吊著半邊咸豬,能看不能碰。其實到家也才一個半小時的路程,但紀律嚴明,不準回家的,也不準在小店買任何吃食。可憐正當年,那餓的感覺,使我每晚夢見那吊著的鹹豬肉(現在倒天天吃胡蘿蔔了)。
學習政策,與貧下中農訪談,這階級鬥爭的風浪怎麼也掀不大。上面急了,他們在縣所在地,莘庄-現在是上海一重要衛星鎮-研究后制定了新的鬥爭方針。
這裡的蔬菜主要供應市區,每天上午割菜,下午裝車,傍晚運送。每輛黃魚拖車(上海特有的人力運輸車,前面一輛自行車,後面一二輪拖車)上裝1200斤菜,從北新涇到五角場的集散地。一夜可騎個來回。一個來回的工分值12元(當初的確是筆令人羨慕的收入)。小隊幹部大多近水樓台,這差事幹得比一般社員多一些。我們就計算其中的差別。有些幹部每年可比一般農民多拉上百次,這樣便多千元的收入。三五年算下來數字不小,而且作為貪污處理。這樣四清的成績就大了。領導當然會得到上級的表揚,乃至陞官(發財當時倒真難)。搞了幾天阻力很大,我也覺不公平,就寫了封信,對這運動的方向,性質表示了極大的擔憂。那天在大隊部做最後潤筆時二胡走進來了。四個縣幹部領頭的姓吳,我們叫他老吳,還有老王,小董,再就是這位姓胡的。上海人吳胡不分,所以我們稱他二胡以別於老吳。他問我幹啥呢?我也不瞞他,就和他商量,誰知他面色都變了,說小范,你今天聽我一次。啥也別問,把信交給我,就當此事沒發生。且不容我反應,就拿走了那信。
如果那晚他沒進來,我寄出了那封信,也有可能與王光美一個下場。幾十年後可能平反。今天會在哪裡呢?
二胡是後排左四,戴帽子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