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越又一次回到了故鄉, 裡外都變了樣的北京古城, 又一次走進那一條彎彎的灰色的衚衕.
不知是水土不合還是怎麼樣的,
虹越回到家裡沒兩天就鬧腸胃炎, 發燒, 卧床不起. 醫生說會傳染的, 於是虹越媽媽就在家裡煮起了醋, 據說是能殺死空氣里的細菌. 醋酸味散發的屋裡哪都是,
爸爸聞著直咳嗽.
「真是的, 回來幹什麼呀回來…」
鄰居也有議論的, 說是去美國的人沒見誰打回頭的, 虹越不知在美國有多狼狽, 混不下去了才回來的.
弟弟也問: 「我說姐, 你是怎麼的了? 不弄個衣錦返鄉的, 也等混出點兒名目再回來, 聽聽人說得多寒覘.」
虹越的爸爸脾氣的確是比她離開的時候壞許多. 常常抱怨這抱怨那. 這天他買了一盒包子回來, 說是給女兒嘗嘗. 回家后自己先嘗了一口, 就往外吐: 「餿的,
什麼東西!」
「要吃包子跟我說一聲,」 虹越媽媽說: 「偏要到外頭去買, 也不嫌貴.」
「那味道你做得出來嗎你?
我拿去換去!」
:」算了吧爸, 都咬了還去退.」 虹京在一邊說.
爸爸真拿著那盒包子折回去了.
「爸爸脾氣怎麼變的好急?」 虹越問媽媽.
「我看哪, 八成是房子的事兒.」 媽媽說.
「房子?」
「咱們這塊兒都是老衚衕老房子了,
市區計劃里要拆遷, 這裡要蓋什麼商業大廈. 你爸他就急了.」
「拆遷, 那政府總會負責給咱們房子住的.」 虹越說.
「說的是,
可是你爸不樂意住那新蓋的樓房, 他住慣了這院兒.」
「要我說呀,」 虹京說, 「他不是老腦筋就是更年期綜合症.」
「你省幾句阿,」 媽媽說,
「還說呢, 他有一半兒也是給你氣的, 當著你姐的面兒我還不好說你呢.」
其實不說爸爸, 虹越也挺眷戀這衚衕這院子的. 那狹窄修長的衚衕, 那抬頭一望天地一色的情形, 緊緊地連著她的童年,
那許多揮也揮不掉的記憶….巷子口吹進來的風, 夾雜著各種滋味, 有香甜, 有苦澀.
…….
院子北邊那間小屋, 還是叔叔楚山在住. 不過他很少回來. 一來也是因為幾年來他一直開著卡車在京城四郊跑, 風餐露宿, 沒個準兒.
二來家裡人也是對他冷眼相看. 其實也沒有什麼過節, 它就是親熱不起來.
倒是虹越的姑姑方萍, 是個心細心軟的人, 很象虹越的奶奶. 在這個大家裡還算有威信. 她住在離楚山的卡車公司不遠的地方, 常常會去探望探望他,
回弟弟這邊時就和這頭的人提提楚山的近況.
這天她來了, 見虹越一人躺床上, 就問她好點沒, 要不要吃點什麼. 虹越說不想吃.
「在美國住久了, 回咱這裡怕是都吃不慣了.」 大姑說.
「怎麼會呢, 這裡的東西比美國的好吃多了, 剛剛還吃了爸爸買的包子.」 虹越說
「你爸還懂疼女兒阿.」 大姑說.
大姑看了看對面的小屋, 「對了, 你叔這兩天有沒有來?」
虹越搖搖頭.
「奇怪, 我跟他說了你回來了, 他說要過來的.」
「他大概也忙.」 虹越說.
大姑嘆了口氣: 「你叔也是脾氣越來越孤僻. 都四十歲的人了, 還是光棍兒一個. 給他介紹過幾個, 沒少操心,
可他自己倒好, 誰都不見. 這一陣, 又是獻血, 又是獻骨髓, 還說什麼, 要捐腎….」
「什麼? 捐腎?! 怎麼回事兒啊?」 虹越打斷了大姑的話, 她聽著都肉跳.
「嚇人哪, 回頭你得勸勸他, 他聽你的.」
芳萍想起那一次楚山捐了骨髓後去開車, 險些翻車到山谷里. 後來回到公司, 別的司機看他臉色蒼白, 額頭冒汗, 就問怎麼了.
楚山就實話說了, 末了還說一句: 「咱技術好, 閉著眼睛都能開回來. 甭擔心.」 後來好心的同事就和芳萍說了.
虹越靜靜的不說話, 大姑就說: 「不好意思, 跟你說這些. 說實在的我對你爸有些意見. 他這個當哥的, 對弟弟真不夠關心. 雖說不是親的,
那也一起生活了這麼些年了. 奶奶生前可疼你叔了. 就看在老人家的份兒上也得幫稱著點兒, 這一家人要互相關照著它才能親熱抱團,
他卻說什麼等搬家的時候讓楚山自個兒找住的去….」
「我爸他這麼說?」
「可不是嗎! 我這當親姐姐的都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