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故事（連載八）

不久，全院開始實行電子病歷制度。

以前手寫病歷，寫到手抽筋，真的，一點不誇張。如果有10個病人，那至少要寫一個上午。一個病人一個病歷夾，都是鋁合金的金屬夾。如果一個醫生處置10張病床，就有10個金屬夾，我們男醫生要把這10個金屬夾一次性拿起來，也得很費勁，何況女醫生了。如果寫錯字，按說是要求重新寫。後來大家偷懶，因為病歷紙張比較厚，大家就用手術刀片颳去墨汁，再用筆筒把起毛的紙張磨光，再次寫字的時候，就不會擴散了。也有用膠布粘或84液塗或塗改液塗的，但實在很難看；如果錯誤太多就重抄，叫每個相關的人來簽名。這樣的病歷，如果院里來檢查，肯定是要挨批的，都面目全非了，哪裡還是原始病歷？還有，很多病人都要做一些檢查，不同檢驗科的化驗單大小、顏色都不一樣，要用膠水把化驗單一張一張貼在病歷上。功夫啊！不過，後來的化驗單也改用電子的了，列印的漢字或數字很清晰，不像原來手寫的，很容易看錯，簡單多了。

電子病歷，那就是鍵盤操作，告別「天書」了。每人一台電腦，自己的密碼，但全院是聯網的。這就提高了就醫速度，節省了病人時間。我們可以進入其它科室的網站，查看任何一個病人的病歷，當然，有一些電子病歷檔案還是有限制級別的。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查詢藥房的藥物，不用打電話了，更不用到藥房去問。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任何病歷上的修改修正，都會有記錄。不像手寫病歷，改過了，就不知道原來是什麼。萬一有什麼藥物劑量問題，也無法查證。這也是對病人負責啊！

藥品開放以後，藥商開始進入各大醫院藥房。過去醫院的藥品都是藥劑科統一採購，那時候，藥品種類很少。後來藥品多了，同一種藥品，會有很多廠家生產，藥效就可能不一樣。於是，廠家之間就會有競爭，藥劑科就成了一個「肥科」，行賄受賄是很自然的。如果說是因為藥品質量問題，那很自然，質量差的很快就會被淘汰。但現代製藥廠的技術和質量都已經過關，葯檢都能夠達標，這就要看藥商的推銷能力了。所謂的藥商，也就是我們說的「藥品代理商」、「醫藥代表」，或者就叫「藥販子」。因為各個「藥販子」都是正規廠家的代表，各種手續齊全，藥品也沒有問題。如果要想讓某一種藥物大量使用，也就是增加銷售量，這就直接依靠醫生的處方了。

這樣一來，醫生們自己使用過哪些藥物，以及使用多少數量，自己就記一下，月底交給「藥販子」。而「藥販子」根據藥房藥品的出庫清單，甚至可以拿到每個科室每一種藥物的用量，再核對一下醫生們提供的數據，就可以給每個醫生一定數量的藥品提成了（當然是現金）。科室有一位專家門診的老醫生，外號「吸金婆」，每次給阿月（南方一個製藥廠的代表）的數量都是超過總數，搞得阿月很難辦，不能平衡大家啊！

據說很多次都是從自己的收入中拿出一部分給「吸金婆」。最後，阿月實在做不下去了，就離開我們兒科了。

藥販子給醫生的藥品提成，是一種獎勵策略，很多人將之等同於商業領域的「回扣」，其實，我覺得這是一種誤解。藥品回扣是藥劑科與經銷商之間的事兒，其實，醫院的灰色收入遠遠不止藥品回扣，還包括手術紅包、藥物會議（免費旅遊）、私下送禮等等，當然，如果你不在重要部門或重要職位，也沒人理踩你。有些醫生為了多拿錢，給病人開一些很貴的葯，或者不相干的葯，也是有的，但大多數醫生（尤其是正規醫院）還是有職業道德的，網路上的宣傳有些過分。

不過，請客吃飯就不同了。在國內，很多事情都是在餐桌上完成的。「藥販子」也是經常請我們吃飯，有時候還去卡拉OK、釣魚、游泳、洗腳、打保齡球、高爾夫球等等。凡是大家可以一起參加的娛樂活動，「藥販子」都可以買單，在醫藥行業，這屬於正常的業務開支或公關開支。如果按照行業關係來說，也是一種賄賂；但如果按照朋友關係來講，只算是一種交流。這個是很難界定的。

丹丹不是被邀請對象，但因為我的緣故，也經常和我們醫生一起出去吃喝玩樂。過了一段時間，我就發現自己明顯長胖了；而丹丹就不同了，無論怎麼吃，吃多少，她就是長不胖，真是令人羨慕！我同情阿月，還因為阿月與丹丹後來成了好朋友，阿月經常約丹丹去做頭髮、做指甲什麼的。其實，這種幫助也是相互的，有一次阿月的侄子生病了，外面還是暴雨，家裡人不想帶孩子去醫院，我半夜冒雨去她侄子家，一次解決問題。也許，這件事對於阿月來講是幫了很大的忙，但對於我來講，就是小事一樁。不僅僅是藥商醫生這種關係，對於其它親戚朋友關係，我也是如此，能夠幫的，決不推託。這是醫生應該履行的責任和義務！

記得畢業那年，我乘列車南下時，在車廂里聽到列車廣播員播音，說是有一位小孩生病，急需醫生救助。那時候，我還沒有處方權，但已經有了行醫執照，我想都沒想，就立即奔向小孩所在的車廂。當我到達時，已經有好幾位醫生或醫學院的學生在那兒了。這就是社會主義！

這種職業的特殊性，決定了有行醫執照或處方權的醫生是可以隨時出診而不需要得到任何領導的批准。中國人病不起，上醫院不僅要排隊，費用也高。尤其在緊急情況下，醫生對於病人，更是要有一種使命感！這種做法，可能會觸及醫院的某些行醫條款，但如果不危及社會和病人，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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