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剛剛過去,今年不僅國內還有海外華人,都比以往更熱烈地談論和紀念九一八,這個我們中華民族遭受日本軍國主義入侵的日子。我自己就收到了來自不同朋友的資料和照片,有些是非常難以入目的。貝殼村裡的紀念文章也多了起來。我認為這是一件好事。我們中國人,在揭露日本侵華的罪行方面,不是做得太多,而是做得太少。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日本一直都沒有公開承認罪行,向東南亞人民,向中國人民道歉。我們中的絕大多數人至今不能原諒他們,不僅如此,我們還應該向世人展示他們在二戰期間的罪惡。如果有人認為這就是民族主義,那是大錯特錯了。如果你真正地珍惜人權,你怎麼能夠不去譴責日軍殺戮上千萬中國百姓?如果你真正地熱愛自由平等,你如何能夠對法西斯實行寬容?如果你博愛人類,希望世界和平,世代友好,那麼除了高歌一曲「讓世界充滿愛」之外,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展示人性中的醜陋和殘忍,提醒後代我們的人類曾經這樣凶暴地對待同類,戰爭可以這樣使人性泯滅,人的生命可以這樣隨意地遭到塗炭呢? 特別是, 為什麼不能正視這樣一個現實:當今世界國家的邊界還遠沒有消失, 民族的力量和國家的主權對於本民族本國人民的生命還是有著極大的保護作用?
所謂民族主義,在我的字典里,是具有一種貶義的字彙。當然,如果去查維基,對應的詞是「nationalism」,你會看到比較中性的描述,概念的來歷也是淵源流長,一般性的定義極為廣泛,其爭議遍及古今。如果我們必須採用一個統一的概念的話,借用這樣的說法:民族主義者都把自己的民族放在了世界民族之林高高的位置,有所謂的 「民族自豪感」。那麼我認為對日本軍國主義在中國曾經犯下的罪行進行聲討和譴責,紀念我們在那場民族災難中死去的同胞, 根本就不是什麼民族主義。以此來抨擊民族主義的各種弊端是無聊的,沒有任何意義。
世界上不存在完全超越了民族的個人,我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會帶著深深的民族烙印。也正是這種不同的民族烙印,組成了人類豐富多彩的大家庭。魯迅在談論藝術創作的時候曾經說過:「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我認為這句話很好地說明了民族和世界的關係。我們人類的共性,正是因為是存在於每個民族的特性之中才能體現,抽象出來,脫離了民族性去談世界性是蒼白無力的。
當然如果民族主義過了頭,甚至被政客利用,那也是不幸的。現代的例子比如美國在九一一之後,大多數老百姓支持美軍入侵伊拉克,那就是一種狂熱的民族主義。但是,在對日本侵華問題上,我們中國人做的,離民族主義這四個字還相差得太遠,太遠。
今年九月初,陪一個朋友去參觀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觀賞了大半天梵高的「星空」,莫奈的「水蓮」,還有眾多畢加索,馬蒂斯的畫像之後,到樓下選了一個電影看,「Rome, Open City」。當時還以為是介紹羅馬---那座富有藝術氣息的城市的,沒想到這是一部老的黑白故事片,講的是二戰時期在義大利的地下抵抗組織和德軍戰鬥的故事。最刺激人神經的部分是德軍抓到了地下組織的領袖人物,在十小時之內對其施以酷刑,用盡折磨。這位領導人不時地發出慘叫,但是一直到死都沒有吐露德軍要的機密。最後影片在一群小孩目睹德軍槍殺一位支持地下抵抗運動的牧師中結束。電影終了,所有的觀眾久久不能站起。可以說,影片的表現手法,演員的表演都很陳舊,甚至臉譜化。我看不出這部影片有除了教育人們不要忘記二戰之外的任何意義。在這樣一個著名的公眾博物館里,上演這樣的電影,我很佩服,也很感謝這樣的選擇。畢竟,那也是人類的一頁。它們和樓上世界名畫一樣,是我們人類歷史的一部分。人性,可以如此地低劣和醜惡。這樣對後人的警醒和教育,是必須的。同一天的電影里,還有一部名為 「World Trade Center」的電影。現在想來,肯定和九一一事件有關。
出了電影館,不禁想著,歐洲人對二戰沒有忘記,美國人對九一一沒有忘記,日本人對長島和川崎的原子彈沒有忘記,猶太人對納粹就更不必說了。他們儘可能地展覽這些珍貴的歷史片斷。那麼我們呢?我們為什麼要忘記?世界上有多少人知道日本在南京的大屠殺比賽?有多少人知道日本的731部隊用活人進行試驗?有多少人知道他們一共殺了一千二至一千八百萬中國人?在這種世界級別的博物館里,為什麼沒有一部反映抗日戰爭的影片?哪怕是最最公式化的?
猶太籍導演不管在哪裡,都會不斷地拍出他們受納粹迫害的故事,集中營的故事,比較有名的像:Schindler's List,Life is beautiful, The Diary of Ann Frank 等等。而我們華人最具國際聲譽的導演李安,卻搞出一部原本抗日的女青年和漢奸頭目由性生情的不倫不類的東西。李安估計是想表達一種可以超越戰爭,超越時代的人性之愛,且不說這個故事本身就沒有任何現實依據(歷史上女主角的生活原型根本不是如此),更何況在整個民族的巨大災難面前,渲染個人的情慾或愛情顯得那樣不相稱。我想像不出Steven Spielberg 會去拍一部猶太姑娘和黨衛軍官談戀愛的片子。
不是什麼都能超越民族的,空洞的愛更不會。人類作為一個物種,從來就不是為了彼此的愛活著的。
我們紀念九一八,不是太多,而是太少,特別是他們至今沒有認罪,還在為他們的侵略和屠殺進行粉飾,甚至狡辯。我們紀念它,不是為了仇恨日本某個個人,也不是要發動戰爭向他們復仇。我們只是作為受害者,發出我們的吶喊。我們這點權利,這點不原諒的權利,還是有的吧?如果有人對屠殺自己親人的兇手可以原諒,那也是個人的選擇,不能要求別人也如此。不原諒,也不意味著要發動復仇的戰爭。
最後一句話。在對待日本侵華的歷史問題上,中國目前的政客或者執政黨固然有理由利用民族主義為其服務,不過任何一種政治勢力,如果想在中國的未來發揮作用,也不能機械地反其道而行之,以反對民族主義的理由,為了反對某一政黨而不顧及民族利益。歷史的創傷放在那裡,民眾切膚之痛的感情不是任何力量可以左右的。
自由之靈
2011年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