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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藏瑣憶 ( 八 ) --- 我的朋友毛主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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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諧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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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席他姓毛，本名毛一民，是我的好朋友，護士長小周的丈夫。毛一民在拉薩近郊的一個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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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型機械廠當工會主席，人稱毛主席。毛主席熱心為大夥兒辦事情，廠里職工上至文娛體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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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補助，下至夫妻吵架，雞毛蒜皮，都來找毛主席。廠里的藏族，漢族職工都把這個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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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高，風風火火的漢子當著自家人，走在廠里，他就是個名人，一路上都有人叫『毛主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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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飯了沒？』在廠里，他的人緣兒是連咱們韶山沖那位同姓的偉人也趕不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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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愛人小周不高興他，套句四川話說，就是『不安逸他』。兩人在成都由認識，到戀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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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結婚，通共兩年。毛主席在工學院畢業后，分配來拉薩工作，小周三番五次地要求組織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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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調回內地，毛主席本人卻不同意。最後，小周也作為『援藏家屬』從成都的大醫院調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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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薩來了。兩口子在西藏一呆就是10年。我遇到他們時，他們那小兒子明明都五歲多了。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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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傢伙是在成都生的，在外婆家帶到兩歲。當媽媽的想兒子想得常常看著兒子的相片哭泣，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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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冒著得『高山病』的危險，毛主席回成都去把明明接到海拔3000多米的拉薩。這種高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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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缺氧的環境，確實讓孩子身體吃了一些虧。五歲的小孩，瘦瘦小小地，與三，四歲孩子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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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差不多，面頰上還有兩團高原缺氧的標誌 ---紫紅色的『 高原紅』。身體差一些，可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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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傢伙卻出聰明得出奇。五歲的小子下像棋，楞是可以讓鄰居上中學的大孩子一遍一遍地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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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傻了眼。在一陣鬨笑聲中，鄰居的孩子被他爸罵了一聲『沒出息』，憋著眼淚回去了。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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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明明沒有少挨隔壁大哥哥們的黑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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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主席和小周住在機械廠的家屬院的平房裡。從前門進去，穿過一通三間一廚，就到了後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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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後院才知道毛主席的手藝。窗戶下是一排象反光鏡似的玻璃，我問小周『這是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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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老毛自己安的太陽能灶。』倒也是，西藏這一年三百多天的大太陽，不用白不用，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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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能灶燒熱的水就進了小周的廚房。另一個受太陽能惠顧的是溫室，溫室里的蔬菜種子全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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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成都帶來的。真是什麼太陽下長什麼莊稼，飽受陽光照顧的園子里，西紅柿，白菜，辣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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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茄子，青蔥--- ，一窩窩地瘋長，油光水滑，逗得人心花怒放。一個夏天，他們這園裡的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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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吃不完，想吃點鮮菜又懶得跑農貿市場的，就來園子里掐一點回去下鍋，左鄰右舍都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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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主席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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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主席在廚房裡穿著圍裙炒菜。小周進進出出地想幫個忙，被他一次次地擋回去『去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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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你朋友說話去，這裡不用你。』一個多小時，毛主席將菜一盤盤地端上桌子，計有：蒜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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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肉，火爆雙脆，酸辣蹄筋，魚香脆皮雞，花椒鱔段，三鮮□豆和東坡墨魚。亮鮮鮮地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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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桌，配上高腳杯盛紅酒，----哇，麻辣辣，脆生生，還沒有動筷子，口水就直往下流，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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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擋不住。這其間，還有三，四撥人來家裡找毛主席解決各種私人的，公家的，蒜皮的，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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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的問題，他都在灶台上給別人如此這般地說了個明白。吃飯間，我說『老毛啊，你真是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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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忙人哇。』小周在一旁，小嘴一撇，說『 他龜兒子的，一天到晚就曉得在外頭忙。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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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頭的稀飯還沒有吹冷，盡去幫別人吹湯元。』毛主席笑著敲她一筷子『鬼婆娘，亂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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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嘿嘿，鼻子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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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說好了，夏天去藏南的澤當玩一次。西藏的夏天是最好的旅遊季節，你根本沒有『出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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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雨傘』的概念 --- 很少下雨，但是氣候並不乾燥，溫潤而涼快，可能是托福於雪山上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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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的涼風吧。終於，我們三個人都請好了假。毛主席總是有辦法的，他找到在物質局車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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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們兒，趁有貨車去澤當拉貨的機會，讓我們搭個便車。事先，小周已經有了指示：只坐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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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菱的大貨車，其它車子不坐。毛主席也就『老婆揮手我前進』，每天去哥們兒那裡打聽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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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菱大貨車什麼時候出發去藏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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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我們搭上那輛嶄新的五十菱大卡車。車架子很高，駕駛台前的窗戶明亮而視野寬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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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適合在西藏這種天氣和路況都不太好的地方行駛。前面的駕駛室里可以容納 4 - 5個人，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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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的車座位富有彈性，即使走在西藏特有的『搓板路』上也不會讓人在座位上跳上跳下。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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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的老夏和毛主席很熟，一路上照顧毛主席和他的老婆，朋友，還非常盡心儘力，當天下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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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就到了陽光更加明媚的澤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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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澤當是一個安靜而乾凈的城市。說是城市，規模也就相當於內地的一個小縣城。來往的各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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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輛，多半是卡車，在道路上揚起陣陣灰塵。牛啊，羊啊，狗啊，在路上與汽車搶道，倒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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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哉游哉。縣城雖小，卻有一個非常現代化的旅館---- 『澤當旅館』，綠色的大字配著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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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色的圍牆，十分搶眼。還有一個半博物館半美術館的展覽館。我是每到一地必去博物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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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三人和幾個老外在這個展覽館里饒有興味地讀著這裡的半神話，半現實的故事。故事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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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在幾萬年以前，有一個非常聰明的猴子住在澤當的山洞裡，手下還有一批小猴子，權當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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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個『美猴王』罷。有一天，林子中來了個天上下凡的仙女，與美猴王一見鍾情，由此，產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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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段美麗的愛情故事。以後，從這山洞裡生出來的小寶寶們，成了西藏人的祖先。這個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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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很美，還配著一個個的畫面，更增加了真實感，似乎也符合達爾文老頭子的進化論。只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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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悄悄地議論說，寧願相信它就是個神話故事。毛主席笑著說『 我說孫悟空這小子假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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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呢。說是凡心不動，一心一意跟師傅去西天取經。敢情是跑到澤當和仙女私自幽會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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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個吳承恩，把這麼重要一段歷史給隱瞞了，該挨板子。老婆，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啊？』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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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又撇小嘴『你比那猴子還要精。』『是啊，不精怎麼能把我老婆十萬八千里地從成都弄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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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塊鬼疙瘩地方來呢，還是有緣份。』好脾氣的毛主席，邊說還邊美美地摟一下身邊嬌小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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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瓏的翹嘴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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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回拉薩時，才知道我們倒了霉。老夏的五十菱因為臨時有急事，等不及我們，先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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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撇下我們三個人。我和小周明天要趕回去上班，不能在澤當過夜，我有些著急起來。小周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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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急，老毛有辦法。』果然，不一會兒，剃寸板頭，背著個蘭書包的毛主席匆匆跑來，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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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我們進了一家藏式小飯館。飯館簡陋，越過門口飄著蘭色招牌小旗的小門，就踩在那屋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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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高低不平的土地上。屋裡光線很暗，幾個藏人坐在一張桌子旁喝酒。老毛走過去用藏語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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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打了個招呼，要了一瓶酒，就和幾個藏人就著風乾牛肉喝將起來。原來那幾個藏人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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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常跑拉薩的司機，其中一位黑臉的漢子叫格桑，今天晚上就要去拉薩，跑的是解放牌大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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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放空。毛主席塞給他一些錢，說好了在哪裡等他，這事情就辦妥了。說完了生意，毛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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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還在那裡陪他們喝酒，嘰嘰咕咕的藏語，又吃又笑。我們兩個女眷在一旁不能吃不能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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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敢走。小周終於忍不住了，一把走上去挨了挨毛主席，用漢話小聲罵一句『龜兒子話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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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紅著個酒臉跟小周出了飯館大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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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啊，真是碰上了藏南少有的『好』天氣 ---- 又是颳風，又是下大雨。解放牌大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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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一會兒在平路上跑，一會兒在搓板路上罾，就由著格桑去折騰。我們三個人站在空空的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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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帆布篷的車廂里，一會兒往前顛，一會兒往後退，手還得抓緊支撐架，又沒有座位。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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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個小時的行程，那個難啊，唐三藏和徒弟們上西天取經也不過如此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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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主席呢，倒是佔據了有利地形，摟著個嬌小的小周，兩人擠坐在靠駕駛台後的一堆麻布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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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減少了顛簸。我站在車廂後面，背對著他們倆。只聽得風雨中兩個人又是笑又是罵，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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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唱又是說的，從來沒有停下來過。待到最後，沒有聲音了，我以為二位睡著了，回頭一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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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兩人正在嘴對著嘴作那猴子和仙女的動作呢。我趕緊回過頭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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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麼，一直站著，回到了拉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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