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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十天

作者：joymei 於 2021-9-5 09:13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熱點雜談|已有2評論

悉尼疫情愈演愈烈，每天都在創新高，醫療系統就像嘉陵江上的縴夫，背越彎越低。前一個星期我們醫院康復科一個病人陽性，導致整個科室工作人員居家隔離，從經理到清潔工統統由其他科室人員替代，人手拮据可想而知，於是醫院的頭頭們把目標鎖到了我們頭上。我們這批人被稱為non productive staff翻譯過來就是非生產性人員，作為不同專科的護理顧問我們雖然不直接操勞，但對醫院的貢獻還是蠻大的；比如我是協助急診老人安全出院安排善後服務的，我們這些人最大的功能可能是正確判斷從而縮短病人在醫院時間，給醫院節省開支。鑒於新冠病人如雨後春筍，做頭的是實在沒招了，除了感染科顧問自帶三頭六臂之外其他所有顧問都被送上前線，ICU的顧問義不容辭地在ICU蹲點，她之前還自告奮勇去萬那杜支持過新冠護理。
自從新冠以後，微信上常常看到逆行這個詞，還要向逆行者致敬，其實真不用致敬，逆行者之所以逆行是因為別無選擇。我個人覺得假如醫院領導早早地向我們急診看齊，所有員工戴N95和護目鏡，接觸任何疑似病人都全副武裝穿防護服，那就不需要隔離員工，在這種關鍵時刻就不太會人員短缺。要說逆行，我們選擇了這一行就註定要逆行，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醫護人員其實養的時間寥寥無幾，用的時間無窮無盡，怎麼辦呢？有好心人建議休長假或乾脆辭職，我只能說高調一點我是在履行使命，低調一點我必須養家糊口。縱使不情願，但如同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那樣，我沒有木蘭替代豈不是只能披掛上陣？
就這樣我上個星期四開始去康復科頂班了，二十六個病人都算是直接接觸新冠病人的，所以我們進出必須全副武裝。其實我對康復科並不陌生，以前做了十年有餘，但如今一是年紀大了二是多年沒幹這樣的體力活三是完全不知道怎麼使用發葯的機器，做一步問一步，雖然每個人都很忙但還是很熱心地指點我，可我感覺自己像個白痴，早上八點的葯發到差不多十一點。要知道國外的護士該乾的活很多，包括國內護工所做的事，一般我們這邊是一個護士照顧三四個病人，但那天嚴重缺人，我好像是給了六個病人，其中五個都需要幫忙洗澡上廁所，這本來就已經忙不過來了，加上現在接觸每個病人都要洗手換防護服，又悶又熱又累又急，真的感覺崩潰！第一天就這樣飛逝而過，沒上廁所沒吃飯還晚下班，跟病人打招呼抱歉怠慢了他們。第二天我迅速轉換到以前康復科護士的角色，對發葯機器也大致搞明白了，而且那天我只是接了五個病人，但還是嚴重不合格，要不是病人問什麼時候來早飯我還真不知道我還要去拿早飯；因為疫情，廚房員工不進病區了，到點把每個人的餐盤放病區外面要護士自己去取。不過那天我算是勉勉強強完成了所有工作，也不算太晚下班，但是人累得不行了，完全八點多就上床睡覺。我一位同樣得過乳腺癌的朋友常常勸誡"我們是生過大病的人不能累的"，我呢倒是從來沒把自己納入生過大病人的範圍，反正過去了就是幸運對吧，但是這次是真的測試了我的體力極限，今不如昔了！
這個星期情況稍微有所好轉，我們醫院和一家私立康復醫院達成協議，動用他們的員工來幫忙，所以病人和護士的比例恢復正常，我也有時間去了解病人的生活和愛好。病區有一個腦子糊塗的病人需要一對一看護，那天看護他的助理護士去午休，我頂了她一頓飯的時間，我像擠牙膏那樣擠出了一點故事來。老頭告訴我他原先是土木工程師，城裡幾棟大樓當時都是他負責的，他還告訴我他會吹小號，特別喜歡爵士樂，我馬上把頻道調到爵士樂，剛好他女兒來電話聽到了背景音樂，著實欣喜了一番，老頭也顯得非常陶醉不再像往常那樣煩躁。還有一個多樣性硬化病人，超級費手腳，站起來全都需要機器幫忙，上廁所洗澡至少要一個小時。我真是特別同情她，原先週遊世界的人現在只能坐著躺著，最大的心愿是喝碗像像樣樣的南瓜湯，可是醫院的南瓜湯並不好喝；於是下班后我去超市覓到兩款看上去不錯真空包裝的南瓜湯第二天送給了她，她很驚訝也很驚喜，後來我幫她從抽屜里拿東西時，她還打趣說"你別拿我的南瓜湯哦！"因為照顧費時所以我跟她交流很多，當她聽到我兩個孩子不會講中文時，她滿懷不解地問"你們又不是中國人，他們怎麼會講中文呢？"我說我怎麼不是中國人，我是百分之百的中國製造啊，她也大笑，因為我時時刻刻戴著N95和護目鏡有時候還加了面罩，所以她從來不知道我長啥樣。順便說一句，N95口罩真是超級不舒服，那兩根橡皮帶在臉上頭皮上的壓痕總要到禮拜天才能完全褪去，可是禮拜一又周而復始，一個朋友說單單戴口罩護目鏡就讓人抑鬱。
明天我就回自己崗位了，原本也是非常繁忙的工作但跟病區護士比那是天上地下了，知足吧！現在ICU的護士更辛苦真是超負荷工作，八個小時延續到十二十四小時都見怪不怪了，一個上了呼吸機的新冠病人每幾個小時就要翻個身，為了萬無一失每次翻身都需要六個員工。史無前例！大家都在見證一段悲催的歷史，但是我還是很被病人們的豁達感動，沒有任何一個人跟我抱怨同病區病人感染新冠對他們可能帶來的危險，當我跟一位中風病人報告他前晚的核酸檢測是陰性時，他說"我知道"，我說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報告剛剛出來啊，他說如果陽性就會把我拉去新冠病區了，然後笑得非常燦爛，這種坦蕩是不是令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