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作騙子的經歷

8,9年前的中國, 在出入境管理上非常嚴格, 為了能順利出國, 我有過一次"運作"很久的欺騙組織經歷.

當時我所在公司在搞一次大規模技術引進項目,最後簽合同是18億.技術談判歷時3年半,電組有5個人,搞大電機的是清華電機畢業的.此兄拿到美國大學全獎后的艱難經歷,一點兒也不亞於此前的準備.挖空心思,走後門兒的策劃,也不亞於淮海戰役,一切都是為了拿到"單位"允許申請因私護照的許可.這個"單位"二字很厲害,跟戶籍制度一樣,在中國封建歷史上源遠流長,有效的限制者人身自由.49年後得到全面發展,這末說吧:沒有"單位"的人,就是盲流,要被收容的.看到此兄痛苦的經歷,其他人都哆嗦.但是人就是這樣,越不讓乾的事,越要干.尤其是自命不凡的"臭老九",腰杆子硬不硬才不說,脖子都挺硬.

組裡搞計算機過程式控制制的是西安交大的研究生,想再讀博士,"單位"不允,一氣之下要移民加拿大.秘密考雅思申請體檢, 最後還是卡在申請因私護照這一關. 此兄是個超級人才,市裡的人大代表,屬於組織上特意栽培的技術+政治的新型接班人.他的離心離德很快驚動了高層, 組織部門找他談話,封官許願, 目的是讓他放棄移民. "臭老九"有個毛病, 死要面子的, 組織上總是不能很好掌握這點. 我都知道此事已滿城風雨, 此兄不走還怎末做人哪? 最後拖了半年多, 估計入境有效期快到了, 他才拿到批准.據說是副省長發了話(10幾年前是咱原來老科長),才搞定.

組裡有個三菱設備專家,年齡較大,文憑不硬,年青時插隊回來在糧店抗過面袋子的,他父母都是大連理工早年畢業,被發配到黑龍江改造.他對組內另一個大工生（搞自動化的）和我說:我是不行了,你們撲騰吧.我倆看到申請護照之難, 膽顫心寒.該大工生到美國GE設計聯絡之後, 放棄一切, 不辭而別, 到北京去做Fisher的業務代理.這下把"單位"閃"得厲害, 總不能把外企也納入組織管理吧.不過3年後, 該兄要到美國開會,必須回原籍申請因私護照,不得不被"單位"敲了一筆,理由是:"單位"培養你多年, 總得有些補償吧.這錢交得頗有"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味道.

 下面該輪到我了.我是前怕狼后怕虎給碗飯能咀嚼半天的人, 可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破釜沉舟要走的人, 所以就開始了我無奈作騙子, 長期欺騙組織的歷程.

我這人計劃性比較強，在瀋陽市圖書館對面發現一家輔導「托福GRE「的周末學習班。實話說水平很一般，去不去對提高考試水平作用不大，可我得去，編個理由去。要不每星期7天每天24小時，都有人找你。家裡的事兒不說，公司里生產線上的，項目組外商或者內商的事情沒完沒了。對那些人精兒，你瞞得越緊漏得越快，所以我編得理由貌似非常愚蠢—陪老婆上瀋陽逛街。這理由不攻自破：我老婆從不跟我去，而且我周六去周日下午回來。於是有些「聰明人「開始傳我的風流韻事，這很好！特別是有同事的老婆的姐夫的外甥女，在瀋陽醫大校園裡（我晚上住那裡）看見我之後，從組織到基本群眾，都不好意思追蹤我的腳步裊。

考試成績不好，這是意料中的，我一直討厭英語，只是不得不學罷了，於是獎學金就只有一半兒。錢咱有，可是領館的人太較真兒，有多少錢沒用，就認獎學金多少。我開始猶豫，畢竟申請因私護照要在申請簽證之前，搞不好雞飛蛋打。猶豫間南海就撞機了，瀋陽美領館玻璃什末的就砸破了，據說撿出四卡車磚頭。同學們的拍磚水平，還是很厲害的！所以我就受了觸動，別誤會，不是恨美國就不想去了，而是我覺著：剛被磚頭伺候的簽證官一定有心理變態，看著黑眼睛黑頭髮黃皮膚的不容易放行；二是怕同學們的磚頭不小心拍在我身上。於是我就申請加拿大移民了，準備到加拿大讀書，比如基輔大學滑鐵盧大學什末的。這需要考雅思。

雅思是在北京地質大學考的。考試不難，畢竟咱是準備留學的。難在要在準確地考試時間段兒之內身在北京，而不是重慶哈爾濱，或者美國英國比利時什末的。好在咱還是項目組對外聯絡的人，絞盡腦汁把我自己合理地安排在北京出差，而且沒漏痕迹。接著又是體檢，而且是一家人體檢，在大連。這次咱是頂著帶老婆孩子觀光的美名，合理地安排在大連出現。

這個時候我開始考慮因私護照問題。雖然那時我的因公護照有美國和申根國的入境簽證，但是我還是想以移民身份直接入境加拿大。當時流行到韓國旅遊，我就準備假冒出國觀光名義給全家辦護照。當時組織部門問我一句話，嚇得我差點招了。他說：該不是假辦護照，實則要出國吧！好在申請還是批了。這廂我又安排自己在「五一「假期出差重慶，韓國就自然去不成了。

很順利，在引進項目竣工前2個月，移民紙拿到手了，我開始安排善後。特意化2個中午到基層找年輕的工程師聊天，最後以助手的名義調一個優秀的上來，期望他能很快熟悉我的工作，避免由於我的突然離開，影響項目運轉。（我的眼力不錯。我走後這小夥子全面接受我的工作，又接著幹了2個大項目。）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首次用私人護照出國，護照上的出境理由是：觀光。這是和真正的出境理由---移民相矛盾，海關按規定是不允許出境的。有一個辦法是：真正觀光出去一次，所謂「激活護照「，然後再出境，護照上就不必寫明出境理由了。您說：只為激活護照去一趟韓國旅遊，多煩心啊！可是要不去，就要到「單位「拿出國申請，到公安局改出境理由，那我長期以來欺騙組織的惡劣行為，就要提前大白於天下了。可是我還想工作到項目竣工才走，這可是我多年的心血呀，我想完成它。

人逼急了，就有些拚命精神。我橫下一條心，徑直到公安局去了。我向前台服務坦白之後，等著判決。可是這種情況，在當時很罕見，誰也不知道怎末辦。最後從裡面出來一位高級女警官，麻利地簽字同意按我的要求給改了:出境理由——移民。接著那大姐微微一笑，柔聲說了一句話：「出去了，記得常回家看看！「我眼淚差點流出來，心裡想：咱這「組織「也挺好的。

我離開家鄉到北京的那一天，火車是晚上10點的。我直到下午4點，還在生產線上檢查工作。遠遠看見咱領導，咱還揮手致意呢。聽說後來他死活不相信我是那天走的，然後對我的影子痛下殺手——扣除我應得的所有獎金保險養老等等，我也不大清楚都有些什末。對他，我存愧意。對朝夕相處的同事，我心存愧意。咳，瞧這把好人逼的，成了大騙子裊！

這陳芝麻爛穀子地啰嗦一大堆，實際上我只想對您說一句話：如果還記得曾經的中國，不遠，就10年前，您就不會壯懷激烈地橫挑鼻子豎挑眼地看待今天的中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