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當時只道是尋常,多少悲涼。
流年似水,地老天荒。
紅塵往事,彷徨。
水中鏡花,明月下西窗,情斷時哪知今日憂傷?
庭花又似當年黃,暗送浮香。
獨自處,心如止水眼如盲。
奈何?滄桑。
黃泉路上遙相望。
當然,當海風吹拂,樹影婆娑,鄰居們伴著夜色進入夢鄉的時候,我的電話還是不能斷(要說時差受害者,我是天下第一人!),難免招徠幾聲吼:FxxK !這時候,我不敢酷,只有乖乖地躲進廁所里,繼續那惱人的電話粥。嗨,夜半電話,是我的飯碗,丟不得,只有犧牲一下酷的感覺,好在沒人看見那時的我,不是Cougar!
男扮女裝,不是酷,那是媚。女扮男裝才叫酷,這是俺娘不經意間就讓俺打小就懂得道理,誰讓俺上邊有二個一順水的哥呢?那年代,布是要票才能買的,一件衣服新三年(那是大哥)舊三年(那是二哥),縫縫補補又三年(該我啦)。說到這,俺娘更酷,娶二嫂時,愣是和對待大嫂時一樣,從箱子底兒拽出2丈白布做被套,天曉得她是咋攢下來的。
好在我不用她老人家操心啦,不過我也長了心眼兒,要是哪家婆婆能拽出2丈白布給我,那一定是好婆婆,跟俺娘差不多。
布匹生意現在也不好做。這年頭兒好像流行囤點啥,這會子是囤布,呼拉一下子花染布就緊俏起來,據說是北京奧運影響的,就像2,3年前轉玻璃賺的老滿,據說是中國控制外銷,北美哪家弄到貨源哪家發達,俺也是一戰成名,至今還仗著那時的名聲混著,連著丟了幾個單子,老闆也沒拿俺咋地。
缺布是好事,又到了俺大顯身手的時候啦,誰讓小寶娘是俺鐵姐妹兒,小寶娘她爹又是尚未腐敗急等腐敗的印把子呢?就算幫小寶娘換換房,也應該搞它一下,還不用說,俺剛畢業那陣子四處投門無路,還是小寶娘求情才讓俺去她那個小公司當costomer service的呢!
別惹了我的興頭兒,好不容易得著個發財的機會,有點興奮!
錢這個東西有了不覺得,沒有真難受。前些天三樓的大呼小叫的,嚷的全樓都知道了:好好的寶馬750卧在樓前休息一晚,早起走不了,四個輪子被換成4摞磚頭。我努力表現出120分的同情,也掩蓋不住1200分的幸災樂禍。俺的烤肉不起眼兒,可是鞍馬俱全呀!
要說加拿大的錢不好賺。都說這是拿大家,我怎莫拿的這末艱辛?按理說俺也是出身名門,外語學院才貌雙全的才能進去,咋到了這裡就變成沒專業了呢?要不是仗著畢業后引進了幾款高檔化妝品的經歷,想過來還不要俺。
過來了也難。中國人說我英語好,洋人說我中國話標準(廢話),再沒人誇我啥了,讓我拿什莫騙飯飯吃?最可恨是UBC,竟然看不出酷格格的遠大前途,硬是把俺辛辛苦苦攢的人民幣,換成加刀,三年間一點點地剌的一光二凈,要不是小寶她娘(那時還沒小寶呢)收留,酷格格就是哭格格啦。
小寶她娘那家公司也就呆了仨月,俺就去superstore做麵包了。不是我做,我不會,是管著一群大姨大媽做。每天俺都不用塗脂抹粉,準保還能保持全身都是白白的。由此坐下個病,叫白面綜合症,見著白面就噁心。還有,咖喱綜合症,聞到咖喱味兒,就想起那些印度阿姨,黑黑的,胖胖的........
費了半天口舌,就是最近老有人問我是誰。我是誰?我說我是魔女,有人不服;我是熟女,有人不願意,我說我是醜女,還不依不饒。我自白了還有人問,臭臭也自白了,還不行。這年頭,做人咋就這末難呢? sha把我陳年老賬翻出來看看,說:流傳廣泛哪!都啥年代了,網上流竄(傳)一下又咋的了?我不是從中國竄到加拿大,隔幾天還到美國竄個來回?邊境警察哥哥都沒說啥,每天都是眯著眼笑:Go ahead !
我是誰這個問題小寶最清楚咋回答,自從澆了我一身童子尿(小寶娘說這叫撒尿認人),小寶就是跟我一個戰壕,小寶娘都不行。小寶的說法(還不會說只會沖我笑我替他說):酷格格是自己人!
自己人,多好!我有過自己人嘛?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有好幾次我把人家當成自己人,可是最後證明都不是自己人。我的自己人在哪裡呢?小寶是自己人,沒錯,有尿衣為證,可是他不會說話,我需要一個能跟我說說話的自己人。我想念那個命中注定的自己人,我很懷疑小寶跟他有什莫前生來世之類的傳說,不過這只是猜測,不能告訴小寶娘。
有很多人要跟我成為自己人,我看他們都不想自己人,或者說只能是一夜自己人。這批名單里不包括我工作範圍內的人,我信奉生意場上沒自己人,除了那個幫我第一次跑和平門的他.......
不說他了,很煩很鬧心,說說和平門吧。從港口開車半小時就是和平門,邊境那邊的美國小鎮叫Blaine,出關時只要說去Silver Reef Casino,就可以Go ahead的了。小鎮上一個40集裝箱(約70立方)的貨,每月存費才$350,點貨包裝好了倉庫可以代為發貨,所以公司從中國來的貨都存在那裡,我也得隔三差五地跑和平門。
每次進出門我都想:這門開著就沒關過,為啥還要一道門?直到最近我才明白,沒有門就不是家。有門不關是自由,沒門就沒有家的感覺。門裡面的可以是朋友,可以是路人,關上門了關在裡面的只能是自己人。
人就是比較亂。象我五爺爺,80好幾了,昨晚還給我嘮叨自己人可靠如何如何,一點也不念我是2年間頭一次給他電話。要不是看在他這次入院,我真是不耐煩他的嘮叨。想當年他偷雞摸狗打架鬥毆(聽奶奶講的)被老祖宗一腳踹出家門的時候,還不是典型的叛逆青年?評什末自己做得我就做不得?再說,他老人家要不是沒了靠山餓得不行,也不能偷偷摸摸入了抗聯,更不能在48年騎著高頭大馬領著1000多號人入城。所以說,人就是要酷,酷天酷地酷山酷水最後叫陣丈,只要祖墳青煙還在冒,早晚出人頭地。
按理說五爺爺說的這個自己人,還真是自己人。鄧爺爺將死還沒死的時候,瀋陽城迎來了97年的第一場雪。曹操(我給他起的外號)非要看看五爺爺,說是我轉述的五爺爺的故事不過癮,要聽原汁原味的。那時曹操他爹還只是個總裝軍貿辦公室主任,好歹也是個將軍,可曹操覺得五爺爺的想象比他爹高大多了,估計楊靖宇吞草棵咽樹皮打鬼子的事兒,八成被他加在了五爺爺頭上。我領著他拜訪了蹲牆角和人走五道(一種簡易棋)的五爺爺,這爺倆嘮些啥我不知道,但是結果很嚴重,由此五爺爺就認準了曹操是我的自己人。昨晚聽說曹操現在紐約,更是堅定了這個念頭。也難怪五爺爺認為我們住鄰居,那幫拉杆子的(我奶奶對抗聯的蔑稱)哪裡知道北美之大,這點我不怪他。
紐約的曹操早已經不是10年前的他。就像當初他放著北外不念非要到大外一樣,跑到紐約也是為了躲開曹操他爹的影子(叫陰影更合適)。結果呢?這個影子實在是太大了,繞地球轉半圈兒還是躲不開。去年我去看自由女神像,順便拜訪一下曹操,看把曹操激動地,直象失散的地下黨找到了組織,眼淚嘩嘩地。看他一個人住在偌大的公寓,名牌電器應有盡有,我正準備感嘆,卻被他老兄一句話差點嚇得坐在地板上:格格,你是多年來唯一到我住處的人。
曹操這句話很曖昧,弄得接下來在法拉盛的晚餐也顯得有些曖昧,直到曹操問:信不信有個CIA在盯著你?
好容易才壓抑住激動地心情,故作鎮靜地直直腰,卻不小心碰掉了筷子,借著俯身撿東西的當口,迅速地向後面掃了一眼,沒發現什莫橫眉冷對的主兒。但我知道,曹操是不開玩笑的(我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我寧願和一個壞蛋嬉皮笑臉也不和一個獃子正襟危坐),還知道曹操他爹現在軍界的地位,所以由於和曹操共進晚餐而被盯上是完全可能的。
曹操低聲說:「就是後面穿深藍西裝喝咖啡那個。「我明白我應該裝作一無所知,拿出粉餅盒假裝補粉,藉機用盒裡面的小鏡子偷看,這一套我已經能背下來了。可是曹操的話音還沒落,我就已經把脖子扭過去了,等反應過來這樣做很不專業,脖子已經挪不回來了,特別是那個穿藍西裝喝咖啡的傢伙兒,竟然揚起手沖我揮揮,給出一個瀟洒的微笑。嘿,真是窘到家啦!
曹操倒是無動於衷,坦誠地告訴我他最近幾年都是在CIA的眼皮底下生活,別人也不敢和他過於接近,他自己也不願意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那我呢?「我不禁要問。「你不同,你是我大學同學,現在溫哥華,早就是他們調查過的人員,不會有額外的麻煩。「你說這叫什末事兒?好端端地我一個清清白白的酷格格,被人家調查了,不僅調查了,而且我自己還一點都不知道,天理何在?!
先不管天理歸誰管,我還是溜走比較妙。所以我硬下心腸,拋棄孤苦伶仃眼淚汪汪的曹操一個人在紐約被CIA監視著,連夜跑到了肯尼迪機場,寧願在機場的硬板椅上湊合一宿也不享受曹操那寬大柔軟舒服的沙發。而且我決定:這是今生見曹操的最後一面。
不見曹操是可能的,沒有曹操可是大大的不行。曹操就像我最後一棵救命的稻草,有他在,我在我自己挖的陷阱里陷得再深,我也不怕,隨時都可以拽著這根稻草爬上來。這個陷阱,就是因為他,那個真正的自己人。這,還得從小寶他娘說起,因為他是她表哥。
89那年我和小寶他娘還在讀初三,秋風習習的時候我就遇到了他。他的外表完全不符合我胃口,尤其不符合我現在一直追捧的帥就是一切的求偶指南,特別是那個光頭,閃著青光,很有些葛優的模子。那時他懶洋洋地斜歪在床上,翹著二郎腿,腳丫子一顛一顛地,那股子味道讓我馬上斷定他已經三天以上沒洗腳了。睡眼朦朧,帶搭不理兒地努努嘴,算是知道有人來了,嘴裡還不停地哼著:一塊紅布蒙住了頭.......
我問小寶他娘:喂,你不是說你表哥畢業了嗎?怎莫.......小寶他娘悄悄對我說:「別搭理他!他同學都上班了,他還在被學校審查,每天早上都得先到分局報道。你看那光頭,就是讓公安局剃了一次,他就冒火得很,自己硬是要總剃光頭,攔也攔不住.......「"嘿,你們小丫頭片子說我什末呢?大點生!「 屋裡傳來表哥的吼叫,小寶他娘禁了聲。
說到這光頭,他愣是留了有5,6年的光景,直到我說「為了我,忘了吧!「的那一天,他還是擰著脖子喘了半天粗氣,倆眼瞪得象是牛眼,直愣愣地盯著我看,弄得我心裡發毛,幾次想說:「算啦,算我沒說「。還虧了我格格的酷勁兒,硬是忍著挺著,末了他長出一口氣,拉著我的胳膊,沒事兒似地走開。不過,以後他就不再剃光頭了,當然人也就看著俊了。
酷格格並不是總酷,在他的面前就很婉約,因為我知道他比我還酷。他酷的程度,是他的鐵哥們兒缺了一顆門牙的阿蘭德龍告訴我的。那年畢業分別的時候,這些外地的同學都是哭爹喊娘地不想走,別的人不知道,阿蘭德龍不走的原因是因為不知道大鬍子(就是他不知道他為啥留那末長的鬍子也不是藝術家不用裝酷的)結局到底能咋樣。所以呢,隆哥從已經開動的火車上跳了下來,大叫著撲向他。我知道隆哥是想來個淚灑南站英雄惜別那一出,可惜大鬍子當時心情實在糟糕,一把就好住隆哥的衣領子,死命地把隆哥往火車上拽,其他的同學抬腿順胳膊,將隆哥從車窗扔了進去,隆哥的門牙就此缺了一顆。
有此一幕,以後凡是大鬍子送站的同學,儘管車窗玻璃車門把手都成了他們(包括她們)發泄的目標,但是一溜乖乖地不敢跳下車,淚眼漣漣地望,直到看不見為止。你說:他夠不夠酷?當酷格格遇到了酷哥哥,最好的結局就是扮小鳥依人,不拿手也值得硬撐著。他是紅花,格格就是綠葉;他是太陽,格格就是向日葵.......這種比喻很多,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如果他99年不在雙流機場上飛機,上飛機但不是圖154,是圖154但機組人員前夜沒K歌的話,格格永遠都不再是酷格格。但是,人間總有但是,卻總是不存在如果,格格又成了酷格格。
小寶他娘來電話了,只有她了解我周末的日子最難熬,我去看看小寶先,有空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