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出租司機語出驚人
--回國散記三十五
陳九
回國時常打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喜歡和司機聊天兒。北京司機覺悟較高,拿得起放得下,小到家長里短大到國際局勢,都頭頭是道兒。尤其堵車時,我沒正經事,不急。司機當然更不急,他看我毫無抱怨之意,表情立馬柔和起來,拿出了香煙,兄弟,來一顆。他叫我兄弟,這是北京人套近乎的慣用語,往一家人拉。我也順坡下驢,接過煙就抽,一手煙總比二手煙強。
他看我接他的煙話可就多了,靠,這兩天正生悶氣呢。為啥?嗨,我都不愛說,為我媳婦兒唄,她老跟我媽過不去。我媽都七十多了,守了大半輩子活寡把我和我弟弟拉扯大,容易嗎?她怎麼跟你媽過不去了?還不為了錢,就為我給我媽幾百塊錢看病,嘟嘟囔囔沒完沒了。那怎麼辦?怎麼辦,順手就給她一大嘴巴。喲,你怎麼動手啊,她能跟你有完?沒完就沒完,有本事滾,越遠越好,見她就煩。
這時收音機正放國際新聞,說美國的選舉。他見我凝視傾聽,想剋制自己不打攪我但沒忍住。我看你兄弟是外邊回來的吧?甭管打哪兒來,就說這民主,整個兒瞎掰!要搬中國來,誰花得起那錢,幾億幾億地花,還是美子,靠,有這錢老百姓夠吃多少年。窮人多的地方不能玩兒這個,你給錢他投票,這叫錢主不是民主。那你說怎麼辦?靠,我說管個屁用,不說了。他突然賣起關子。急得我連忙催促他,說說,依著你怎麼辦?依著我,我看俄國的普京不錯。一個國家要強大就得強人當家,七嘴八舌什麼大事兒也幹不成,這是咱老百姓的常識。外國那個民主也許能把國家由窮變富,但絕不會由弱變強,還是殖民地,連日本都不如。
我大驚,何等獨到的見解!『…也可能把國家由窮變富,但絕不會由弱變強』。我都糊塗了,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抽老婆大嘴巴和只可能由窮變富但不會由弱變強聯繫起來。我好奇地問,你上過大學?我,上大學?你真能逗,我要上過大學還干這個。這個英文課本是你在讀?我指著他身邊一本書問。嗨,純粹胡扯,不是迎奧運嗎,非讓我們學英文,得能跟老外侃。你說這幫貪官也不想想,開出租的要都說了英語,還有人干這行嗎,早上旅行社開車去了。對呀,不搞民主貪官的問題怎麼解決?我問他。靠,抓一個斃一個,別他媽客氣,准靈。
下車時已是深夜,北京的馬路上風情逼人。我說你辛苦了。他笑笑,說他也該下班了,累了一天,回家鑽媳婦兒的熱被窩兒,要多舒坦有多舒坦。他倒好車剛準備離去,被我一把攔住。他不解地問,兄弟,你還有事兒?我,我只是好奇,你真抽你媳婦兒大嘴巴了?他笑了,真誠燦爛,『哪能呢。』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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