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文革那年出生的人,到我懂事的時候,文革其實已經接近尾聲了. 所以,對文革,幾乎沒有什麼太深刻的印象,但是總有一些事情還是記得的, 更多的是從父母那裡聽來的以及自己的兄弟親口告訴的.
我們那是個小村子, 看起來不大,也不複雜,幾百口人,兩三個姓氏. 但是當我成年後把聽聞的一切都連串起來后,發現小村裡的故事,也可以充分反應當時的人性以及現在的人性.
前年回國,路過濟南,同學聚會之餘,也探望了自己的二哥,他如今是做爺爺的人了. 我侄子在濟南跑運輸,他在工地和村裡人一起幹活. 其中一個村裡人,就是地主的兒子, 按輩份,是叫他叔叔. 但不是一個本家. 我和他打招呼的時候,非常的善意和真誠,因為我知道他那個年齡的人,青少年時代,所經受和承受過的一切,主要的,還是我對他的小弟弟有歉疚.
小時候,我是個老實孩子,所謂老實孩子,就是從來不惹事,而且偶爾還受欺負的孩子,即使玩,也總是跟在另外一兩個孩子後面. 當然,欺負我厲害的孩子,免不了會挨我哥哥的揍. 這就是有哥哥的好處.
小時候, 農村對地主子女,通常有個侮辱性的稱呼,"地主羔子". 同村另外一個和我同齡的孩子,經常會叫上我,一起去打另外一個比我小四歲, 也就是上面提到的,那個叔叔輩同村的最小的弟弟. 那個時候,是學齡前,我也就六七歲的樣子,我甚少打別人,經常看著另外一個孩子,把所謂的"地主羔子"打的哇哇的哭叫. 那個時候,無論怎麼打,地主家的孩子,因為成分不好,是不能還手的. 成年後,當我看著自己年幼的兒子,會時不時想起那個孩子被打的一幕. 儘管我幾乎沒有打過那個孩子. 我小時候比較窩囊,身體也弱,曾經被小几歲的孩子欺負過. 但是想起那一幕. 心裡不免歉疚和膽寒.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 那麼小的孩子,經常玩的少時的遊戲,就以打另外更小的,成分不好的孩子為樂?
到了去年, 因為想起這事,更想起那個家裡成分是地主的長子的同村叔叔. 我知道,他在我記憶里,一直就在外做了盲流,甚至在城市當過"三隻手", 就是小偷. 但即使這樣,總比在村裡受歧視強. 於是我就問我二哥,我說, 成玉(就是這個人) 他小時候受過欺負嗎? 二哥是個大大咧咧的人,說:"怎麼沒有, 小時候,我們一起上學,我們走路,他必須走溝里,不走溝里,就得挨揍. " 我於是又說, 他可以選擇不和你們一起走啊. 我哥哥說,他上學不一起可以,放學總是要一起的. 我聽了,心裡黯然.
禍不及子孫,不能株連子女. 這是現代社會最基本的一個常識. 可見,當初的革命,是煽動起了多麼大的仇恨. 村裡的很多事,我是不太了解的,尤其是上一輩的事. 我問我哥哥,他們家到底怎麼個地主法. 我哥哥說, 成玉的爺爺輩家裡兄弟多,他爺爺是老大,當時要出來"充人"的,日偽時期,當過保長,解放后被鎮壓了.
整個村子,就兩家地主, 另外一家,在村后,我接觸和了解的都少. 但是另外一個故事,卻也和這家有關. 解放后,因為他們家房子多, 同村的一個貧農子弟,或者說,成分好的子弟. 這個人後來當過村支書,文革時期挨過斗,文革後期整過我們家. 這是后話. 他借住在另外一個地主成分的家庭. 那家有個和他差不多年齡的女兒,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裡,這個後來的支書,硬生生的把地主家的女兒從另外一個屋子抱到自己的床上,強姦了,結果,地主家不敢聲張,也無處訴苦. 這個地主家的女兒,從此就變的瘋瘋癲癲,經常自言自語的喊"說不得,道不得". 這個支書後來挨過批鬥. 自然我的父親,曾經參與過批鬥.
故事講到這裡. 以後繼續寫.